9/08/2007

骸雲:一點一滴湧現的聲音

  
  
  若沒有必要,千萬不要任意去天台。這是並盛中學全體學生的不成文共識。
  
 
  
  宣告午休時間的鐘聲仍未響徹校園時,那頎長的手指早已搭在表面附上一層薄薄金屬涼意的門把上,看似熟稔地向左方扭動四十五度,輔以微微使勁的一推,相互傾軋的鋁製門框與牆壁宛如喟嘆了一聲般任人推開,略微搖動的頻率傳動到仍握著門把的手上,隨著肉眼無法察覺的幅度上下搖動著。
  迎向突如其來闖入眼簾的日暉,稱不上奪目,卻還是讓來者瞇起狹長的墨黑眼眸調整虹膜受光的多寡。
  鞋跟及地的清脆踅音迴盪在空無一人的天台上,意外地,此時的他並沒有依照平時的習慣模式直接躺臥在水塔的陰影下淺眠,而是走往前方圍住整個空間的鐵絲網,並沒有留意那細長的線狀影子在略顯蒼白的臉龐留下分割的痕跡,僅是用同樣色調的手掌扣住鐵絲構成的菱形孔隙。
  選擇性忽略被油漆斑駁的生鏽鐵絲壓出隱隱作痛的紅痕,忽略炎日曬得自己有些頭暈,忽略忍不住瞥向校門的目光──這一切反常的舉動,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為了……他嗎?
              他──六道 骸。
  
  
  原本本該立即否決掉自己的想法,轉身回到陰影底下假寐的簡單動作,就這樣亂了調般,遲遲無法動作。
  他想到昨夜作的那個無法歸類,且不能從腦海中抹去的夢。然後,惱人的記憶開始鮮明起來……
  
  
  莫名地,他發現自己在黝黑水體中央。
  一波波鼓動的水聲從自己位處的下方幽深之地緩緩湧現,就像是惡作劇一般在耳畔爆裂開來朦朧那似遠雷滾過天際的聲音,如述如泣的濃縮成一陣令人不快的悲鳴。
  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壓縮而來,讓他難受的悶嗆了一聲,幾乎聽不見有任何回聲傳來,更顯得他獨身一人的渺小。在地心引力和過小浮力的牽扯間,暈頭轉向的不適攪亂了試圖分辨方向的思考,壓力再度朝他胸膛重擊一拳,打出幻化成泡沫的氧氣,迫不及待的液體似乎抓準了時機往下硬生生灌入微啟的唇畔,強大的水壓摩擦著灼燒的喉嚨。
  逐漸喪失功能的器官發出吶喊,紛紛向肺臟索求剩餘不多的氧氣。
  太過逼真,逼真到他似乎預見死亡到來的徵兆。
  
  意料之外,一隻有力的手臂由上方拽住襯衫的後領將他拉出水面回到地上,另一手也不得閒的來回摩蹭他的背脊逼出灌入體內的液體。從不在他人跟前展現過軟弱的他,痛苦地緊緊在眉宇間打了幾個難解的折,不住恐懼顫抖的孱弱身子乾咳了好一會。
  
  「恭彌。」
  那人出聲溫柔地喚道。
  
  過分熟悉的聲線使他流露出顯著的詫異,反過身,止不住緩緩瞪大的黑瞳,循著聚焦的過程對上那擁有異色眸、嘴角掛著一抹擔憂的義大利男人。
  「六道……骸?」顧不得每發出一聲就會牽扯喉嚨的傷痛,他固執的以暗啞的嗓音硬擠出那三個字。
  聞言,那人嘴角若有似無的噙著笑,體貼的伸手撥開溼漉漉服貼在前額上那擋去鳳眼的髮絲,揩去沿著優美弧度緩緩淌下臉龐的水珠,不算是溫暖但舒適的體溫停滯在他臉廓上。
  他不解自己之所以沒有阻止那人叫自己名字,以及狠狠揮去那人停駐在臉上的手,是不是純粹因為鐵拐不在身邊,還是因為一種名為眷戀的感覺。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恭彌。」本來應該是泛起挑釁笑意的唇畔,張口喚著小麻雀來惹惱他的男人,此刻卻眼底漾著少見的苦澀,直勾勾望進他深邃的眼底。
  「這、是……哪裡?」
  他掃視著四周,與地面齊平的暗色水面上種植著無數的蓮花,走向凋敝的生命散下褐色的花辮,低垂著頭的乾萎蓮葉傾倒在水中,腐爛的莖梗發出告終的氣息。
  散發死亡的腐氣令人作嘔。
  
  不著痕跡的停頓了一下,思索著適當措辭的男人附在他耳畔,伴著熱氣吐出一個辭彙:
                   
               Inferno
  
    
  結果莫名其妙的夢,竟也莫名其妙的驚醒了。
  利用早晨罕有的清閒時間,他去了一趟並中的圖書館,並在外文辭典的某個索引上找到骸提及那辭彙的釋義:地獄。
  所謂的六道,也是類似的可怖情景嗎?
  他不想去回想,卻也逃不出那人眼底的苦澀泥沼。
  
  
  停止思考,他完美的以鞋跟為圓心轉了個半圓,往後走向午睡的地方。
  他往上方的水塔之處抬眼。
  一陣乾燥的強風吹過他墨黑的髮絲,拂動他披掛在肩上的外套,被扯動的衣物發出霹啪的聲響,再接著牽動另一人揚起的湛藍髮絲,然而起伏的弧度並未掩去那人的視線。
    
 
  「恭彌。」
  那人再次喚道,跟夢境中一樣的語氣。
  
  
  「我可不記得並中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啊,六道 骸,而且我也沒允許你隨便直呼我的名字。」
  但跟夢境中不同的是,他選擇口是心非來掩飾自己的一絲……期盼?
  然後正如他所預料的模式,那人低聲卻挑釁味十足的笑了幾聲。
  攤開的雙手往兩旁一擺配合挑高的眉,咧開嘴角衝著他笑說,「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從大門進來就可以了?」
  旋即,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繞至他身後,在他架起拐子前順著對方攻擊的方向一帶,不僅制住被擊中的風險,也趁勢將重心不穩的雲雀攬進懷中,下頷抵在那不算強壯的肩膀上。
  「順便一提,我剛剛可是很認真的叫你的名字呢。」
  「放開我。」
  不顧對方困獸猶鬥的掙扎,骸仍掛著淺淺的微笑。
  
  「別在口是心非了,恭彌。」
  
  想當然耳,利用骸當下出現的紕漏以拐子極速親密接觸對方腹部的雲雀脫了身,頭也不回的朝陰涼處走去,雖然說這麼一鬧可能連睡意都沒有了。
  「敢吵醒我,一律咬殺。」
  調整了較舒適的位置,他平視著彎下身摀著隱隱作痛的腹部的男人,莫名地,覺得有什麼緊緊攫住的東西一夕之間忽然放鬆了。
  他沉沉的闔上了狹長的鳳眼。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聽見骸的踅音筆直朝他傳過來,嘎然停止在跟前,似乎是蹲了下來注視著他的臉。或許是昨夜沒有睡好,以致現在的他意外的沒有餘力想跟骸計較了。
  
  
  「吶,要是又做噩夢怎麼辦?」一字一句,吶獨特的聲音清晰的闖入他的耳殼。
  
  
  睜開眼,對上不到三公分的過近距離,他說:
  
        
  
  
          「因為有你,所以地獄不會再出現。」
  
  
  
  




                      2007.09.09.完稿



  ● 後記

  Inferno,義大利文的地獄。
  
  這是我第一篇家教,也是第一篇骸雲。
  貫穿全篇的其實是雲雀的口是心非,和過度思念只是仍打死不承認的彆扭。
  其實我常常覺得強者是孤獨的,所以雲雀和骸心中還是有一部分是屬於草食性動物的渴求被愛吧。穿插的地獄場景表現的正是這點。
  但終究,還是忍不住給甜的結尾了˙u˙~

2 則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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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對著螢幕傻笑>///<

    18實在傲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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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介好久不見(笑)
    傲脾氣的麻雀總讓人會心一笑,讓阿嗨不自覺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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