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貓族是一個模糊意義且曖昧的泛稱詞。
收攏由耳際滑落至肩上的淡金髮絲於暗色頭巾裡,青年反覆咀嚼著甜得膩人的白色口香糖,不耐地一邊抖動套入軍靴的右腳一邊躲藏在巷弄的陰影區裡,眼角餘光盯梢著街道上百無聊賴,卻拚命水平掃動手電筒的巡邏員警。
他從來不把自己歸類於夜貓族,即使自己現在的舉動就跟守著日出的他們沒兩樣。
嘴裡發出的嘖嘖聲響到他默數的第七十四下時,口腔裡只殘留橡皮般無味噁心的嚼勁。
瞳仁往頭頂上方的夜空瞟了一眼,反襯著街燈黃光的雲層盤據整個視野,雖然無法判斷現在時刻,但從員警愈發頻繁打哈欠的舉動看來,差不多也是例行巡視結束的時間。
等到從員警指間掉落到人行道上的香煙循著走遠的腳步,火星緩緩減小的時候,金髮青年掏出口袋裡柔的發皺的包裝紙,將吐出的口香糖渣連同那香菸一併扔進張著大嘴的垃圾桶。
看著昨天選定好的目標牆面,青年往後退了一兩公尺的距離細細打量著,確認牆面的狀況跟自己的料想相去不遠,他才作出吹無聲口哨的嘴型,讚許似的卸下沉甸甸壓著肩頭的帆布包。
把綁著背袋開口的粗繩鬆開,將一罐罐各色的噴漆罐整齊排在腳邊,然後再像是搶匪一樣用另一條頭巾掩去鼻樑以下的部位,取出今晚要用的模板,事前準備便告個段落。
這次選擇的不再是店家的鐵捲門,或是阻隔工地的外牆──而是連接鬧區的三層樓商家的醒目外牆,雖然屋齡看上去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不過外觀大體而言仍是良好的。
相對的,塗鴉過程被視為現行犯而人贓俱獲的機率很高,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個冥頑不靈,只懂得成天窩在工作室裡雕刻人偶的那男人,一旦上街因而發現他塗鴉傑作的表情──青年對被員警慰問的懼怕心理便一掃而空,甚至連平時藏在眼罩後的眼睛都會彎成漂亮的月牙狀。
身著印有插畫的T-shirt,外搭的龐克風扣環背心,而扣環隨著青年上下甩動噴漆罐的動作,發出金屬特有的碰撞聲。
另一手拿著事先割好的模板,以低黏性的膠帶粗略固定在水泥牆上,以戴著手套的左手壓緊使之不要移動,純黑色調由噴嘴大面積的發散開來,填滿了板中央挖空之處,伴著強烈化學藥品的難聞氣味,即使隔著一層布料摀住口鼻,青年仍忍不住蹙起眉頭。
「那味道很難聞。」
這是那男人語氣難掩擔心時的話語。
通常未脫口的下一句大多就是「別做傷害身體的事了」,但是男人個性就是言簡意賅,意思到耳朵裡了就好。
「嗯…前輩說只要在空氣流通的地方就好了。」青年回嘴,縱使發語詞使他明顯勢弱,不過那是他多年養成的口頭禪。
「回學校交幾篇版畫作業不也是很好。」
沒停下往雕像的瑕疵上不斷填補水泥的動作,男人顯然是一心多用的反駁青年的觀點,喃喃叨念著前幾次吵架時就有的,單方面的,共識。
「蠍老哥,我說過了…嗯,那不是我追求的藝術。」
一屁股賭氣的往男人的工作台上一坐,青年搶先伸手取過對方目光來回游移尋找的雕刻刀,接下來便直往身後藏,讓男人不得不把手上的用具擱在一旁,表面上無情緒變化卻在腦海裡複雜的盤算要如何取回雕刻刀。
「迪達拉,你又翻動了我的工作台?」
「我只是放在我順手的位置而已。」
故意將雕刻刀往身後放去,青年眼含不明笑意的看著男人被誘餌牽動著注意力,卻沒意識當下雙臂環過青年的腰部的曖昧動作,「你看,我還有幫你找工具的用處啊,這樣你總不會這樣就趕我回去了不是嗎?」
男人抬眼望進青年閃動著慧黠的眼瞳,隔了幾秒空白時間後,才嚴肅的板著一張臉問道:「只為了追求那轉瞬即逝的東西?」
「那是爆炸般的藝術啦!總之──就是跟你那種把自己搞得灰撲撲很噁心快變成遠古時代恐龍化石的老頭子思想是不一樣的啦。」
食指拉下眼瞼,孩氣的咧開嘴角對著男人扮鬼臉,趁對方思緒因突如其來的舉動中斷時,使勁推開男人手臂的箝制,一躍而下工作台加上奔逃至工作室門口的時機抓得恰好。
「總而言之,我要追求我的藝術。」幾乎是一溜煙就不見了的青年的身影。
留下那跟石像們一同進退的男人,不解的看著持續在他走神時凝結成塊的水泥塑像。
青年抹去額上滲出的顆顆汗珠。
他將用罄的瓶罐重新塞入帆布袋,再次確認沒有遺留任何被他人作為證物的用具在現場後,便步履輕盈的從來時的隱密小巷走回去,考慮著要給那人一個驚喜還是暗示那個木頭外出走走才好呢。
青年取下手套,用被汗水浸濕得有些皺褶的手指撫上臉龐。
他正微笑著。
他正確確實實嘴角上揚的笑著。
或許,這種帶有犯罪快感的藝術,是為了專門要給那個人看到的吧。
街燈配合著漸明的晨曦而熄滅。
水泥牆上留下未乾── 一層樓高的單頭人像,是個帶有著搶眼赫紅色髮的無臉男子,其下用藝術字體寫著「笨蛋」字樣的塗鴉。
2008.06.30.完稿
● 後記
超久沒碰火影了,一切都是因為今天忽然有感覺?
標題的由來是乙一的「夏天‧煙火‧我的屍體」。
其實這跟我昨天看到的塗鴉教父(官網)的作品即很有關係~
塗鴉真得是別有哲理的東西啊V
是說,這是我第一篇蠍迪=ˇ=ˊ
可是卻抓不到阿蠍啦(哭奔)
咦,原本很意識流的東西為什麼到後面變成奇妙走向的產物了呢?(被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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