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2010

姜龐:依舊煙籠十里堤

  投名狀衍生,姜午陽/龐青雲
  ──獻給凰羽X當初給我莫大感觸的《驚殘孤夢》
 
  
  你曾說,橫臥在死人堆裡望向被揚起沙塵掩映的昏暗白晝,混著不曾間歇的恐懼,炙熱鮮血噴落在臉龐上頭,你索性虛閉著眼瞼不去看,只聽得傷兵挪移殘肢時發出的沉吟,一聲緊挨著一聲,像是子歸悲戚的鳴叫嵌進心底便再也拔不出來。
  直到夜幕漸漸低垂,四周就什麼聲息都沒了,唯有你連滾帶爬的從緘默的眾口裡脫逃。
  那一刻起,你也等同死了。
  
  
  我問你,可曾後悔在那個當口跟了我?
  折半乾癟的枝條扔進篝火底部,搖曳的火光將你我的眼底照得亮晃晃,樹皮綻裂的劈啪聲響夾於壕溝兩壁之間,你把繫酒壺的麻繩纏繞在右掌的護甲上,被風沙吹拂而乾裂的嘴唇湊近壺口便大口灌了起來,吞嚥吐納間混雜著咕噥不清的字句。
  「午陽,還記得當時狀怎麼立的?」
  罕見的是你竟主動提及誓詞。
  
  
  「當然還記得。
  「納投名狀,結兄弟誼,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禍福相依,患難相扶,外人亂我兄弟者,視投名狀,必殺之;兄弟亂我兄弟者,視投名狀,必殺之。」
  
  
  言罷後換你噤了口,一個子兒都沒有從齒縫裡竄出。
  我轉移視線,憑著熒弱的火光瞅著蜷在角落熟睡的兵,蒙塵沙礫的臉被映照的有些朦朧,看上去活像出土一半的土瓦爺。
  糧食短缺,偶爾兄弟被飢餓的空腹感驚醒,影子削去一半的臉顯得木然。
  這些跟著軍隊四處流離的兄弟,可今日卻成了官兵,只能在壕溝靜候的同時憶起往日山字營的舊日子──那時兄弟們求得不多,淨是肚皮底下的事,餓都餓死了,管他誰你的我的,涇渭不再分明,沆瀣淨是一氣,簡單奉行誰拳頭大就得的多,也算的上滿足。
  每當算準官府運糧的時辰,便扛起鋤頭傢伙從置高處往下衝打劫濟民,幹的轟轟烈烈至少也在鄉野間婦孺心頭記上一筆草莽英雄的事件,事後看著用葫蘆瓢舀著稻穀而溢滿笑容的大家,心頭也會跟著烈陽烘熱起來。
  
  循著冉冉上升火星子兒朝夜空望去,火把升起的輕煙飄進那城門緊閉的蘇州城,顯得單薄。
  我想起兒時打鄉里長輩那裡聽來的野語。
  那漏光牙的老人將年少嚮往連同發酸的口臭,以及癩皮野狗撒了泡尿液的濃厚氣味一同吐出,咿咿呀呀聲裡的蘇州,總是濃淡墨色交互層疊渲染出的灰燼,濛濛雨霏凝在腳下深黑的石板,像極了用水作成的淚人兒。
  
  指甲縫填著黃沙粉兒的手掌攤開,我冀望可以從月娘撈到一點清淨的光,亦或幾塊可以填腹的饃饃。
  
  悉悉簌簌的,我聽見你長長嘆了一口氣。
  「午陽就是臉譜,心底什麼事兒都反應臉上。」
  你淺笑,唇瓣拉扯成薄長適中的弧度。
  聽不出是稱讚還是其他意思,我就也順著你笑了起來,呵呵震得冑甲發出碰撞的鐘磬聲響,火光烤著我臉也暖烘烘的。
  
  可能是藉酒向天借了膽吧,伸出解下護甲的左手,我一把按上你沒什麼肉的面頰,以薄繭輕輕拂過微啟的乾裂嘴唇,「大哥,我就是喜歡你這個笑法。」
  
  
  倏然,你撐著黃土壁屈膝起身,月暈迸落於冑甲碎了一地銀光,同時也揮開我那爬上你臉頰的手。遲了半晌,你才憶起似的輕聲答道,「早歇著吧,遲些還要繼續上路。」
  
  
  望向你緩慢踱著方步背頭離去,腳下鬆散的粉沙被踏得結實。
  但莫名的,我頭殼裡反冒出那句話,別人是怎麼說的,好像就是叫如履薄冰吧。
  
  
    
                
                               FIN.2010/02/07/
  
  
  ﹝後記﹞
  投名狀裡其實我喜歡的是龐青雲,雖有野心,不過也是最人味的角色。
  其實從前年十二月開始我就想寫投名狀,何奈拖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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