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3/2011

露米/微英米:一路到底(上)

  〔前言〕
  現代架空,背景是美國的公路旅行,參考書籍是韓寒的《1988》和號稱公路迷經典的《On the Road》。有點No Country for Old Men或True Grit的感覺,但這畢竟沒那麼西部荒野。
  親情有,沿襲新大陸家族設定。
  (上)
  
  阿爾醒得頗早,明明昨晚跟馬修用skype視訊將近尾聲時也已凌晨,睡不到六個小時仍可自然醒,這打他有記憶來從沒發生過,他把這勝過鬧鐘催促的小小勝利視為好運開端,套上最喜歡的漫畫英雄T恤便走進盥洗室,哼哼哈哈的在岔毛的牙刷頭上擠了好大坨三色牙膏。
  準備就緒,他斜揹DIESEL皮製側背包踱下階梯,手提充當行囊的運動背袋,原本打算拿幾顆儲存在冰箱冷藏格裡的蘋果就上路,但見監護人亞瑟已入坐餐桌邊,正翻閱著早報頭版新聞,手邊擱著壺冷掉的香草茶,使他要一聲不響繞過餐桌、打開冰箱就出門顯得突兀。
  況且亞瑟對面空位上擺放備好的早膳,綠邊瓷盤裡盛裝水煮蛋和煎到恰好微焦的培根,玻璃大碗裡裝有胡蘿蔔、紫高麗菜絲及大片的生菜拌好的番茄沙拉,他只好順應肚皮不爭氣的哀鳴,拉開椅背,尷尬的抓過一圈烤好的貝果,邊切開麵包體往夾層抹上奶油,邊死瞪著中央空洞的部分,不敢多看亞瑟一眼。
  
  「法蘭要你出門時打通電話給他,讓他搭你的順風車去上班。」
  報紙被手指摩擦蹭得沙沙作響,亞瑟目光並未從紙緣上方掃視過來,阿爾卻仍感到窒息的壓迫感,餘光瞄到對方又撇過一頁,國際版面,他想。
  「嗯,我會的。」
  阿爾盡量讓口腔被食物填得滿滿,在吞嚥前含糊不清的應答著,讓對話量精簡到最低。他知道這些不需開火的簡單料理都是亞瑟作的,卻吐露不出什麼像樣的感想,僅能報以囫圇用餐的方式進食著,其實吃進嘴裡的都沒什麼味道。
  
  當他把餐後的碗盤放進水槽,亞瑟還是維持相同的動作閱報,更別提冷茶連動都沒動。
  阿爾望向水槽上方冷冰冰的磁磚牆,突地耐不住心頭憋住的話,轉身脫口問道,「放在這裡就好,還是需要洗?」
  「放著我待會跟茶壺一起洗。你去車庫吧。」
  「好,那我走了。嗯謝謝……早餐。」他將行李扛上肩,與亞瑟終於抬起的視線交會一瞬,他向來讀不懂他人的眼神,包括這次,亞瑟的表情還是看不出什麼端倪,隨即低了回去,重新埋首油墨文字之中。
  
  他撥通了電話給隔壁鄰居法蘭西斯,小心將別克(Buick)到退出車庫,離開車道,來到草坪前方的柏油路,門廊旁亞瑟平時栽植的瑪格莉特搖曳著,像是告別時揮舞的白色手巾。他知道是等不到亞瑟在門前送他一程了。
  這趟旅程原本是要跟馬修同行,路線早就敲定,阿爾也事先興沖沖的把行程規劃好,但馬修加入的實驗室正值另拓新興途徑的階段,需要有人留守且觀察動物體投藥的數據結果,臨時因工作量突增而走不開。
  為此阿爾對馬修冷戰了兩天,還是馬修先釋出善意,答應會陪他去賣場選購旅途中的必需品才緩和。行前幾天還特地抽空幫他形同裝飾品的iPod灌滿歌曲,說是路途中提神的驚喜。
  說阿爾沒有失落是騙人的,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將iPod連接埠裝在車內音響上,接著他很快就看見身著收腰貼合的西裝外套、褲腳長度恰好落在鞋面上的法蘭西斯,拎著公事包小跑步趕來,他在擋風玻璃後對法蘭西斯招了招手,替來者頂開副駕駛座的門。
  法蘭西斯接過車門,笑著道聲謝,連同時下流行的男用香水味坐了進來,他是喜歡法蘭西斯的陪伴,高中還住家裡的時候,早上總送他和馬修一齊出門的法蘭西斯會在行車途中揀些辦公室笑話分享,如是一來車裡終於有比較熱鬧的感覺。
  「把我放在十字路口就行,這樣對你比較順路吧。」繫好安全帶,法蘭西斯將手指扣進襯衫領口,扯動過緊的領帶,而後說道。
  「旅途才剛開始,我是不急,當初估計時間就抓得比較鬆,我看從你公司那裡迴轉再上交流道也行。」阿爾伸手調整後視鏡的角度,他一度懷疑是錯覺,但他的確瞥到門廊旁窗邊的白紗簾晃動了一下。
  「方向盤在你手上,」似乎被逗樂的法蘭西斯咧開嘴角,嘉許頷首,「司機先生說了算。」
  
  阿爾笑開,放倒手煞車,右手扶上自動排檔桿,腳輕踩油門踏板,黑色車體宛如鯨魚優雅滑入幹道,家被留在斜後方,在後視鏡裡越來越小,終究當他打著方向燈駛過一個轉角,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因正值上班尖峰時刻,車潮清一色都是湧入城內,出城道路反而冷冷清清,路況非常順暢。放下法蘭西斯後,阿爾離開市中心上了交流道,一路在高速公路快車道開到最高速限,他從未這麼作過,縱使拿到汽車駕照他跟馬修至多也是上下學通勤,不過大部分時間還是共乘法蘭西斯或亞瑟的車。他目前仍舊難以置信已經獨自展開的公路旅行。
  行車途中,他發現iPod播放清單裡有個叫road trip的項目,點選之後,鼓棒強而有力擊打鼓皮的和電吉他刷弦一齊湧出,他嘴角率先咧開自動喊出兩大聲hey,情緒立即被帶動起來,是Bon Jovi的Lost Highway。
  外頭的日光逐漸轉強,路面上頭的白色虛線在時速一百公里左右綿延成一直線,阿爾毫無落詞的跟著唱完整首,他頗訝異自己竟然還記得全,明明是四年前、大概十一年級時的事,若放學後沒跟人約去打球,每次跑回家趁亞瑟尚未下班的空檔,總是將整首歌放了一遍又一遍,音響開得震天,幾達爆音。
  他一路開到休息站,下車跑到廁所裡解手,伸了個懶腰,嗑光帶出來的兩個蘋果作午餐。由於不急著趕路,阿爾乾脆伸直腳臥躺在涼亭的長椅,歇上半鐘頭再重新出發,輕哼The Click Five的Long Way to Go。旅程才剛揭開序幕。
  
  
  縱使伴有Calvin Harris提振心神的Feel So Close混音,直往前開的路上樂子仍不怎麼多。偶爾隔壁車道會有連結大貨車騁馳而過,阿爾會加速並駕在旁行駛一陣,任龐然陰影籠罩著他的別克,接著緩然鬆開油門減速,目送側邊漆有火焰圖樣的貨櫃遠離。
  傍晚時分他開出高速公路,在霓虹燈看板的召喚下,彎進汽車旅館的停車區停妥,生意看來很淡,除阿爾外僅有三輛破爛的房車擱在露天之下,他甚至懷疑是不是其中有輛就是經營者的。
  交出一晚留宿的費用給櫃檯換得電子鑰匙,房間離車子位置不遠,於是他半拖半拉拽著行囊,穿過暴露在日光燈管下顯得牆壁貧血的走廊,刷開房門,整個人摔在硬梆梆的床墊上,連回彈的幅度不怎麼大。
  臉埋在枕頭裡,他透過歪斜的鏡框望向床頭櫃,伸手撈下手機檢視未接訊息,一通二十七分鐘前的電話,號碼來自馬修的手機,大約在他交涉房卡時打來的,或許是想到他可能還在行車,三分鐘後馬修即改為傳發簡訊,內容還是不離關切他的第一天行程如何。
  可當拇指搭上手機鍵盤時,他記得的畫面反是有人調暗了室內燈光,最後,「啪」,視覺被關掉了。
  
  
  醒來時,手機螢幕的顯示時間為凌晨三點半,阿爾扭動因趴睡姿勢而酸澀不已的頸項,稍微的骨節錯動便不斷喀啦作響,嗅聞到滿身汗臭和口腔裡腐敗的微酸,尚未盥洗的他解開背袋拉鍊,取出輕便的衣物晃進廁所,任命的頂起下垂的惺忪眼皮,迅速在皮表搓出肥皂泡沫,再用溫水水注的沖力按摩肩頸。
  回完給馬修的簡訊,阿爾倒回床上,擱在枕面上的未乾髮絲烙下不規則面積的濕印,指尖扒著殘留淡褐汙漬的床單,他認為應該再多睡一下,但驅走的睡意一時間回不來了,他睜大眼瞪視天花板,想起在新澤西的家。
  他看著自己如何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屋內無人,空氣裡飄盪著伯爵茶的清香,參雜些許大吉嶺紅茶的味道,全看亞瑟當天心情如何。步上二樓,走廊盡頭他的房間牆上佈滿各式樂團海報,當初亞瑟經過瞥見總要蹙眉,支著腰要求他限時內清理乾淨,幾度交涉,屢見他不當回事,也由他去了。
  
  「你知道亞瑟他就是那樣脾氣。」聽見背後傳來法蘭西斯細小的喟嘆,他聞聲轉過頭,場景瞬間切換成今天早上的情境,自己再度身處駕駛座,而法蘭西斯端坐在副手椅上,眼前正準備通過一個九十度的轉彎,他先是右手旋過半圈方向盤,再交付左手接下另一半圈,爾後漂亮的回正。
  「相處了多少年怎麼會不知道。」他語帶揶揄的回嘴,試圖裝傻蒙混過關。
  「不,像我就不完全了解他在想什麼。」法蘭西斯嘴邊含著了然的微笑,不正面一舉戳破阿爾的自欺,卻是擺弄著冷氣出風口的扇葉,時而睇往窗外,彷彿思緒飄得老遠,「好好玩,記得有空多打電話回家,好嗎?」
  
  
  有那麼一刻,阿爾湧上滿腔衝動想向法蘭西斯告解。
  其實昨晚夜裡他睡不太著,煩心路途上可能會碰到的雞毛蒜皮,搞得渾身心浮氣躁,輾轉了把個鐘頭還沒闔眼。
  幾不可聞,但他還是聽見房門處的騷動,門把扭轉的齟齬讓他靜止下來,趕緊闔實雙眼,背對門板躺臥著,童年的恐懼幻想一一掠過腦海,卻沒辦法阻止身後不受意念控制的動作,先是門板推開的一聲短促的咿呀,地板接續傳來連動的低頻震波,有什麼東西正往他床邊逐漸靠近,他佯裝酣睡等待著,藏於被單下的手指因緊張而絞扭。
  就在他感受到那物體挨到床緣時,一切就像絕緣般,世界末日的預言失準,在心裡默讀超過百秒也毫無動靜。應是神經過於敏感,他當下如是想著。
  
  結果一掌溫熱撫上肩頭,替他拉高被踢落的被單,且手指埋入毛燥的金髮間輕輕撥開,這使發出微微鼾聲的阿爾心跳狂亂,只覺得他都可以清晰的聽見那擴張和收縮迴盪在房間任何角落,為什麼對方沒有反應,專注手頭上緩而反覆的梳理。
  前後不到一分鐘,那熱源循原路退開,放輕力道往房門口走去,掩上門板。
  
  
  是有這麼一刻,他使勁想把這件事從黑暗裡揪出來,全攤在陽光下好讓他辨清其面目,只為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他需要法蘭西斯作見證人,告訴他那是亞瑟,未曾改變的亞瑟,還是那個會把自己扛在肩上遠眺、講述英國各郡的鄉野傳奇,以及在每個難眠的夜裡遞來杯加熱過的蜂蜜牛奶的人,而他們的關係早已回到阿爾叛逆期前──沒有輕狂,沒有傷害,沒有來不及收回的針鋒相對。
  
  
  可他眼睜睜看著時機就這麼跳過去,狡猾的說服自己,若這是場夢,或許更加美好。
  
  
  
                    TBC__20110723
  
  
  〔後記〕
  對不起這章還沒有大鼻子出現──!(;’Д`)
  看上文應該可理解大半,不過這邊還是說一下我的新大陸家族設定好了,亞瑟為阿爾、馬修兄弟的監護人(血緣關係?),法蘭是亞瑟的認識頗久友人兼鄰居,看著阿爾和馬修長大,目前兩兄弟是不同校的大學生。之所以不完全是一般新大陸家族那樣,是因為我覺得會有父母離婚各撫養一名小孩的感覺啦,複雜度上升,會失焦。
  我覺得英米之間的關係混雜著親情和說不上來的情感,叛逆期大家可解讀成類似獨/立/戰/爭那樣。
  其實亞瑟把拔很傻的大家都傷不起呀(抹淚)
  
  感謝提供車上良伴音樂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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