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2010

英法:向海、背海 01

  將垂到胸前的微捲髮絲收攏耳後,法蘭西斯朝外推開流理台前的木框玻璃窗,任由難得露臉的煦陽棲身窗台,架上井然排列的調理瓶罐映出各色光暈。
  哼出不成調的Les Rois Du Monde(註一),唱到Nous on fait l’amour on vit la vie(我們做愛、我們苟活)時,他一如往常淺笑出聲。用開瓶器螺旋鑽子旋入軟木塞,瓶口輕輕迸出一響聲時,青澀的葡萄發酵氣味登時滿溢整個廚房,像是紅醇玉漿在口腔裡來回漱洗的芬芳,幾乎讓他窒息。
  
  他把切成條狀的培根放入加熱的平底鍋逼出油,連同切絲的洋蔥和紅蘿蔔拌炒,以去掉洋蔥獨有的辛辣口感,接著取出現成派皮鋪在烤盤上,以叉子輕戳出幾個洞,讓等會的烤箱熱氣能從洞孔間釋放。
  
  料理以美酒相佐一直是法蘭西斯並行不悖的原則。
  法蘭西斯撿了一只杯口微縮、杯身深而寬底的透明高腳酒杯,襯著潔白墊布,斟入四分之一量酒齡頗輕的紅酒,向著陽光打量著穿透而出的紫紅色澤,將鼻端伸入杯口深嗅一口氣,讓肺泡裡漲滿酒莊的田園氣息,再淺嚐一口微微偏酸的滋味。
  
  原先紅通的預熱烤箱叮的一聲後瞬間轉暗,收到提醒的他趕緊把酒杯擱在一旁,把已經切小段的乾燥菠菜葉和炒好的配料混合,抬眼瞥了每次忘記就不小心重複多買的四罐相同的黑胡椒粉,輕歎了一口氣,暗忖道歲月和記憶同樣不饒人啊(儘管眾多女友們的約會時間他一次都沒記錯),遲早是壓斷老化脊索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拿起其中唯一拆封的一罐均勻灑在派皮上。
  
  
  等待成品的同時,法蘭西斯頎長的漂亮手指捏著高腳杯頸,倚靠餐桌望著窗外遠方正對的鐵塔,支撐身體重量的左手按在桌面,驀然指尖感覺到不小心碰著什麼冰涼的東西。
  側過頭瞧見稍早在陽台剪下的鳶尾花,在盛裝清水的玻璃瓶裡開展包含著黃心的紫藍瓣,他莫名想起畫家梵谷濃烈顏料表現出的叢生鳶尾,數量龐大對他而言從不是美艷,反是種俗氣過度的迷思體認。
  還是眼前單獨一株的好。富有藝術氣息的法蘭西斯迅速在腦裡歸結,又含了口紅酒。
  
  
  當費工的鹹派終於出爐,半瓶紅酒也差不多下肚,法蘭西斯擺妥瓷盤和刀叉,切開一塊完美的三十度弧角放在圓盤中央,拉開跳蚤市場買回來的二手拼貼木椅坐下,不可少的,幫自己的高腳杯裡倒了八分滿的紅酒。
  
  敬巴黎,優美的發音在他唇判劃開弧度。
  
  爾後,方咀嚼第一口食物的他微微搖著頭,輕笑著自己的傻,把做了幾次還是不小心做成死鹹,有如海水般重口味的菠菜派推到一邊。
  忽然意識到室內充斥著驟降溫度的氣流,舉頭望去,遠方天空果然又籠罩著前幾天徘徊不去的陰雨雲。拖著腳步走向流理台,他顫抖得拉住窗扉木框上的金屬鎖片,緊緊闔上。
  
  
  無法用紅酒酸澀掩蓋的鹹味在口腔裡蔓延開來,像極了那片分隔自己和對方的一片汪洋,那片他用盡全力背向逃離的汪洋,那片就算逃離卻仍在眼底蓄積的汪洋。
  
  
  
  法蘭西斯將臉埋在手掌裡,靜靜地站在流裡台前,等待即將潰堤的鹹水將自己湮沒過去。
  
  
  
                             TBC.2010/02/18
  
  
  [註一]音樂劇羅密歐與茱麗葉裡的曲目《世界之王》
  
  [後記]
  唔呃,真的,法叔比我想像中難寫很多,獨白更難。
  成熟卻又脆弱的男人,總覺得詮釋得有點[刪除線]弱氣[/刪除線]
  雖然事先我查找了不少資料,可是要化用成文字又是另一回事。
  
  裡面法叔做的家常料理是菠菜鹹派(因為培根本身有鹹味,所以非重口味者要加少點調味料),雖然當初分享食譜的人說步驟很簡單,不過我覺得實際操作起來一定會頭腦打結,向來只能做五步驟內料理的我可能只能舉白旗,想到今早我煮了一鍋菲律賓綠豆飯(如果做成功真的很好吃)。事後反省綠豆應該煮爛些,但已失敗的我只能跟盤裡的綠豆大眼瞪小眼,太硬的綠豆真的很…
  
  有人可以看出鳶尾數量問題的暗喻嗎?
  不行也沒關係我承認我腦袋目前太糾結……
  叢生的鳶尾是指在情場裡打滾的眾多紅粉,簡言之,雖然法叔表面上很拈花惹草,不過心裡位置卻是單一而獨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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