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4/2015

池袋西口公園:死在這裡也不錯

標題:死在這裡也不錯
衍生:池袋西口公園系列
等級:G
配對:pre-slash,橫山禮一郎 + 真島誠
大綱:看著夕陽的男人對談最適宜夏天啦。
棄權聲明:人物皆屬於石田衣良筆下的池袋,我只是借用而已。
作者發言:小說細節可能有考察不全處,請見諒。




我到樓下廚房冰箱找麥茶喝時,聽到老媽跟顧客的爭執聲,我湊到紙糊拉門後豎起耳朵,發現原來是我媽堅持不肯收錢,情況很是稀奇,不然就要多送對方一盒水果拼盤,沒想到被客氣地道謝聲回絕,一來一往,僵持不下。

想必該是我介入的時候。

將滴口未沾的冰麥茶重新放回冰箱,拉開紙門後,對上的是難得勸說失敗的老媽,以及我預期之外的人,童年玩伴,擁有東大文學部高學歷的優秀青年,現在是池袋警察署署長的橫山禮一郎。


「晚上好,阿誠。」禮哥先反應過來,爽朗向我打了聲招呼。


距離我們上次約出來喝一杯已經幾個月前,我還是按月寫著可能沒多少讀者的音樂專欄,偶爾被找上門,捲入一些麻煩事裡,得替朋友們擺平,除此之外,我的生活步調在這都心裡算是慢得可以,幾乎都是在幫老媽顧西一番街上的水果店。

倒是地位在本廳之下、池袋署眾人之上的禮哥忙得不見人影,現在看起來是下班後的樣子,襯衫的長袖隨意捲至肘彎,領帶結也拉鬆到兩顆衣扣的位置,沒有公事公辦的官僚腔調,一手拎著公事包,另一手懷抱西裝外套,就像附近下班小酌的上班族,完全聯想不到他是可以調度整個警察署的大人物。


「總之不管如何,你常照顧阿誠和我們水果店的生意,所以這盒你非收下不可。」

見機不可失的老媽先下手為強,把最貴的水果拼盤裝進塑膠提袋,趁禮哥一時不察,塞入他掌中。

看到老媽把可以狠賺一筆的水果白白送出,我驚呼出聲,馬上換來老媽一記衛生眼。

不好意思的禮哥口裡推託,討救兵似的看向我,我只能對他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想跟搶購超市特價品常勝軍的歐巴桑爭是沒勝算的。


「謝謝您的好意,我才是常受阿誠的照顧。」

禮哥說完,便鄭重地向老媽鞠躬,老媽也趕緊壓著我的後頸回禮。我心裡倒是惦著老媽那句照顧生意的話,大忙人禮哥怎會是常客,不然我們應該常見到才是。

難得展開少女般笑顏的老媽客套的繼續說,「你每天都會差同事來買水果對吧,今天一點點心意感謝你的支持,希望你以後多光顧啊。」

原來是平常把禮哥的同事狠刮一頓有點過意不去嗎,這麼說來,用八百円收買老顧客還頂划算的。

「哪裡,伯母賣的水果都有品質保證啊。署裡整天外食,偶爾也要多吃點水果才會營養均衡啊。」不愧是警界菁英,光是一句話就如此政治正確,不僅讓背後原因高格調化,還哄得商店會裡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心花怒放。

「你陪禮一郎出去走走吧。」止不住唇邊笑意的老媽向我使了個眼色。

雖然像是當作梅粉包一般附贈出去,不過老媽的命令我不敢不從,何況擺在二樓四坪半房間裡的蘋果筆記型電腦,螢幕上仍是一片卡稿的空白,出外取材多少可以轉移逼近死線的壓力,我馬上到玄關換了鞋,領著禮哥往西口公園走去。





逐漸西沉的夕陽不再有正午時分的熱度,我和禮哥同坐在經常光顧的老位置,底下微涼的鋼管長椅挺有消暑作用,再搭配橫放在我們倆之間的香瓜果盤,我想應該符合村上春樹那「微小但確切的幸福」的定義吧。

望向餘暉照耀得通紅的圓形廣場,地面上同心環繞的白灰磚階皆渲染成暖色,連帶環繞的山毛櫸和染井吉野櫻泛上紅緋,整個池袋彷若被施咒的魔法世界,淨是艷紅,甚至位於廣場中央最高點的御影石,也因玻璃帷幕大廈的反射而閃動著光點。

「真美。」

看著眼前的景色禮哥不禁發出由衷的讚嘆,暮光襯得他雙頰紅潤,可有氣色多了。

在這般景致面前,就算是平安時代的詩豪以和歌興然作曲、歌頌一番也是多餘的,無話可說的我只能同意點頭。

想起禮哥的警視正職務應當是朝五晚九,上班前太陽還未高掛天空,返家時又無緣目睹七月的大好日光。我納悶的問道,「你今天怎那麼早下班?」

「這才是正常的下班時間不是嗎?」禮哥微側過臉來,回以苦澀一笑。

「沒有案子也沒有到半夜還在喝的應酬?看來這個月的警署也放暑假嘛。」

「可能是最近熱中症的人變多了,多虧氣溫飆升,街頭的犯罪率也下降了呢。」

我拿起竹叉戳了一片半月形的淺橘瓜肉,舉到禮哥面前。說起來,老媽的半買半相送也真是大方,夕張出產的哈密瓜特有一種濃郁的果香,在夏天產季裡總是很受顧客們歡迎。

「換句話說,變成冷氣房裡的犯罪率上升──」我正講到半途,會意過來的禮哥湊近距離,張嘴咬下一角多汁的哈密瓜,抬起笑彎的眼看向我,而後才自我手裡接過叉子,把剩餘的部分慢慢嚼完。

「至少員警不用一天到晚在大太陽下出外勤。」

絲毫沒有意識到哪裡違常的禮哥轉回前方,神情如舊的接續話題,我卻仍停留在前一秒發生的事中,反覆想著禮哥笑起來時眼角浮出的淺褶。

我順著話頭往下說,「既然如此,什麼時候可以約出來喝一杯?」

「恐怕還要好一陣子,我還有滿桌的文書卷宗等著呢。」專門負責政治社交也是份苦差事,禮哥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用竹叉尖端插起另一瓣果肉擺到嘴邊,接著示意我別光顧聊天,執起另一根新竹籤塞給我,要我幫忙分食老媽的愛心。

「有空時再打給我吧。到光町的第一杯算在我帳上,請你的。」

「可以點威士忌嗎?」

不滿被趁機敲竹槓大概是遺傳自老媽,我立即嘖了聲,「你當我寫專欄就是富比士榜上的有錢人?只能生啤。」

「那還得要附上情報吶,先謝過囉。」

還在為太陽通內戰的事記仇嗎?真不愧是記憶力如同鬥牛犬咬了不放的署長啊。

但不知道是不是夕陽映照的幻化,禮哥側臉看上去有如剛吃完烤魚的饜足野貓,正下意識伸出舌尖舔去唇畔的甜膩汁液。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直至白日完全落到地平線下,被樓房遮擋的東邊夜空出現第一顆明星。

由於晚餐時分,整座西口公園空蕩蕩的,只剩我和禮哥,還有趕路到西口站的旅客截近路穿過公園。

禮哥收拾好水果盒和竹籤,裝進塑膠袋後用提把打了個結,站起身走去扔掉垃圾,再折回來,沒頭沒尾的說了句,「果然還是池袋好。」

我低頭用鞋尖踢著不知哪來的碎石子,讓它滾到路燈投射的光圈裡去,認同的說,「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從沒想過離開嗎?」

禮哥坐回原位,把頸上整條領帶抽去,隨意扔進公事包裡收起來,放鬆地翹起腳,循著我射門的方向看過去。

他這麼一問,我開始認真回想所有在池袋認識的人,首先是我老媽,然後是G少年的國王崇仔以及冰高組涉外部長的猴子,還有從少年課轉至生活安全課的刑警吉岡、加奈、Purple crew等等──我的生活圈一直侷限在「池袋」兩個字圈出的範圍裡,如果哪天有撰寫池袋民俗誌的歷史學者要來記錄,橫豎都得記上西一番街的水果屋還有我一筆。縱使發生過那麼多事,無論好壞大小,危險與否,我都沒有萌生過離開池袋的念頭。

尋思到最後我還是這麼回答,「倒沒想過。」

我無從想像離開池袋的真島誠會是什麼樣貌,正如同我無法想像沒有真島誠的池袋會變成怎樣。



即便沒什麼笑點,我卻不自覺笑了起來,「該怎麼說呢,打從出生就在這裡長大,認識的人來來去去都在這裡,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死在這裡,也是不錯的啊。」

似乎了然我的想法,搔著後腦杓的禮哥也報以同等微笑,「也是,沒法想像阿誠會離開這裡。」

「你呢?住在目白後還會想待在池袋嗎?」

禮哥的視線飄向遠方,沒有正面回答,話鋒則是一轉,「我好像沒跟你提過吧,我還是菜鳥的時候第一次到犯罪現場見習,還沒調回來池袋署之前。」

搖搖頭,我讓禮哥逕自說下去。



「我還記得那是個像今天一樣熱的夏天,報案者是匿名從公共電話亭打來的,男性。

「承接的刑警說對方說話急促,但是位置倒說得詳細,地點在一棟因泡沫經濟而人去樓空的廢棄大樓,建商那時打算年底要整棟拆掉,那人通報有死人後就咚的一聲掛斷了。很典型的怕事目擊者。

「負責帶我的巡察部長當時被指派前往,我們便一起爬樓梯上到五樓,現場早拉了封鎖線,我們等鑑識組拍完照才踏進去。

「現場在原設計是洗手間的角落,才裝潢到一半,廁所隔間都還沒架上,只有一個個準備拉管線用的鑿孔,牆壁仍是清水泥糊的,地板上散著幾根針筒、橡皮止血帶,還有兩具衣著完整的女屍躺在中央,彼此雙手交握。

「由於天氣燠熱,腐敗速度快,味道也很臭,我用手帕摀住口鼻才敢湊近瞧,死者臉上佈滿蠕動的蛆,纖細的手臂上有針孔和瘀傷。

看到這邊時,我已經忍不住了,前輩還來不及攔我,我就衝到封鎖線外找個角落嘔吐起來。」

我專注的聽禮哥回溯記憶,彷若跟他一起重返現場。

禮哥早已歛起笑意,神情肅穆的繼續往下說:「前輩老以為我是第一次看到現場反應那麼大,吩咐我回車上待命,而我那時吐到渾身沒力氣,也懶得跟他辯駁。」

「雖然面目全非,但死者的年紀卻不難看出來,我猜想大概是學生。

「死者不知道哪弄來的麻醉藥,注射過量致死,案子卻破得比我們預料中快,主要是因為鑑識員發現旁邊有摺好的遺書,鑑定後證實出自死者手筆。根據遺書內容,對照失蹤人口通報,隨之清查出死者身分是附近初中的學生,兩人常被同班同學言語和肢體上的霸凌。雖然她們的父母並不知情,還以為女兒只是因為被禁足,而鬧脾氣離家出走。」

「當下我有種說不上來,但非常難過的感覺,像是有人拿著一顆大石頭死命壓住你的胸口,不讓你呼吸那樣。」他倏地停頓下來,才像想起什麼似的回到原題,「她們太年輕了。」

我伸出手,拍拍禮哥擱在椅面上的右手背。

禮哥略顯疲憊的衝著我扯動嘴角,幾綹後梳的髮絲落到他眼前,使他看上去接近實際年齡的年輕幾分,「我想這件事可能給了我啟示吧。不要離家太遠,這樣太孤獨了。」

「死在這裡也不錯。」

我說,加重了手掌的力道。或許是想透過這樣的相觸把氣力傳給他。

「是啊。」禮哥眨眨眼,探出左手,覆在我手背上輕按了一下。

他很快的抽回雙手,佯裝看了眼腕錶的時間,低喃時間不早了,然後有禮地向我告別,堅持我不用送他到地鐵站,便俐落的站起身來,順手拿上自己的西裝外套跟公事包。

看那熟悉的笑容又重回那張臉上,我跟著起身,目送著禮哥漸遠的背影只喊了有空時打給我,保留其他的話語沒脫口,而他沒轉過身,只是抬起手揮了揮表示一言為定。

但我總覺得禮哥是知道的。



霓虹燈點綴著池袋無事的夜晚,美好依舊。
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成為不被世界改變的那個人。這是甘地說的。



20150705__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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