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對:James McGraw/Thomas Hamilton/Miranda Hamilton
分級:R
說明:Westworld! AU,現代背景,其實是拿騷水上樂園(等等)
警告:此篇的軍階配合故事有所更動,與原本的影集不符。
1.
驅逐艦預計在喬治王子港停泊兩個月,詹姆斯並不贊同這項決議,儘管新普羅維登斯的深水港不遜於其他群島國家,可巴哈馬到底是夾處於美國跟古巴之間,任何一艘脫離英國海軍艦隊的船隻獨自造訪拿騷,即便對外聲稱是例行補給,仍會引發不必要的關注。
身為船上軍階僅次於亨尼斯上校的大副,職掌範圍不涵蓋外交作業,而是總管內勤大小事的老媽子,詹姆斯還是硬著頭皮,適時向頂頭上司表達不妥,尤其是國防預算遭議會攔下的當口,牽動國際間敏感神經的一舉一措,更是他們應事先迴避、別去招惹的馬蜂窩。
此番建言在議事桌上反遭亨尼斯封殺,說到底,艦長畢竟是管船的,僵持不下時總以一船之主的意見為尊,多出的一槓金線足以壓制所有異議。
遣散會議後,亨尼斯留下詹姆斯,取過桌邊托盤上的水晶酒壺,信手斟了兩杯一指等高的琴酒,再返身向他遞出其一,穩當地停在空中,待詹姆斯接過。
暴露在燈光下的那隻手很醜陋。
長年受海風吹拂的手背細紋與曬斑遍布,青筋浮出,僅留下不易侵蝕的突骨,和定期修剪的指甲,昭示著多年軍旅的紀律,那是隻蒼老卻猶勁的手,也同時是隻反掌即可輕易扼死詹姆斯的手。
他嗅到烈酒的香醇,以及其中討好的意味。在長官授意下,詹姆斯無須顧忌值勤與否,亦沒必要回絕陪飲的邀約。
「謝謝長官。」他識趣地接下寬口杯,不帶波瀾向亨尼斯道謝。
「不過是個登岸假期,你該高興點,詹姆斯。」亨尼斯和他清脆的碰了杯,歡快地將杯緣舉至唇邊,快快抿了一口,又說:「聽無敵號的伯頓說,那個海盜世界還營運得挺有聲有色,你知道的,人工島啊、人工潟湖那類玩意兒。」
「我以為他們是蓋在島上的遊樂園?」詹姆斯問。
「不、不,孩子。」亨尼斯似乎被詹姆斯的反應逗樂了,一絲嘲弄從艦長臉上一閃而過,他將桌上的介紹摺冊推到中校的跟前,反詰道:「剛發下去一人一本,你還沒翻過簡章?」
「我對弟兄們休假的梯次分配比較關注。」詹姆斯略帶歉意地咧開嘴角。
他小心經過長官挖好的深坑,像是他以往觀察海圖般悉心繞過潛在的暗礁,不讓對方藉機握有話柄,可以大肆發洩方才會議時被下屬挑戰的不滿。
亨尼斯擺了擺手,酒水險些濺了出來,解釋道:「等我們到了拿騷之後,還要另外搭接駁船去外海,就在天堂島不遠的幾海哩,全是填海造陸出來的,他媽貨真價實的人工渡假村。」
單手托著酒杯,詹姆斯伸出空著的右手,快快翻過那些有著棕櫚樹和淺灘,印刷精美的風景照片。
樂園是漢密爾頓集團出資興建,標榜十七世紀海盜黃金年代的主題,骷顱旗、尋寶圖、彎刀與燧發火槍無一不缺,圖片裡一身海盜束裝的男女露齒而笑,開懷的和滿載整箱金幣合影。
「科技真進步,沒一樣是真的。」闔上簡章,詹姆斯啜了口酒液,下了中性的結論。
*
負責接洽的樂園公關頻頻致歉,考量到海盜世界仍處於試營運階段,表明目前故事線最大容納的上限是一百人,為維持遊客的玩樂品質,他們不能再讓步。
於是詹姆斯先是按各部門平均粗分,再按軍階的排序切割,有爭議的調度詹姆斯才與底下的蓋茨商討一陣,最終張貼的輪休公告上把全艦分成四個梯次,一梯次共休兩週,梯次輪替之間會重疊一週,正好達到海盜世界的最高負載。
詹姆斯將艦長排在第一梯次,跟他所在的第二梯次區隔開來。不可否認的有些私心。
大副代理艦長職務的一週,由於當家主事的嚴父不在,儘管詹姆斯跟往常一樣,勤跑各層甲板敦促士兵該有的紀律,更哨輪值不可少,艦上多少瀰漫著休假的氣氛。
除了酒後一點小口角讓二等水兵互毆,其中一人的鼻樑歪了,還有一名輪機室的下士不慎被鍋爐燙傷,送到船醫室躺了幾天,這段期間並沒有出任何亂子,或是大到詹姆斯必須記錄在航海日誌上的要事。
等到將近七天的尾聲,亨尼斯親自來領他去樂園的報到處時,詹姆斯竟有些懷念過去這一週的太平。
「你那是什麼裝扮,麥格勞中校?」
見他自更衣間出來一身筆挺,暫坐沙發區等候的同梯次杜利少尉拍著膝頭,爆出一聲大笑,隨即補了句:「一日軍人,終身軍人。到十七世紀還是皇家海軍嗎?」
詹姆斯撫了撫深藍軍服前襟的銀邊雙排扣,足蹬反摺長靴,再轉頭看看班一身粗布衣、腰繫寬皮帶的盜賊模樣,回道:「我覺得這身正好,降了階而已。」
「反正亨尼斯上校到了這裡也還是船長啊。」杜利眨了眨眼,背上斜跨胸前的槍帶,打趣說。
「海盜船跟驅逐艦或許大同小異吧。」
對著鏡面整理完領巾,詹姆斯甚是熟練地拾起掛在道具櫃的配劍,握著劍柄,秤了秤刀重和雕花護手是否合襯。
儘管詹姆斯對十七世紀的航海史沒什麼研究,卻海盜世界的細節考究感到敬佩,包括軍帽上的綬帶裝飾。他揀了一把西歐護手款式、長度適中的配劍,以拇指指腹按上鋒芒,意外發現劍身已經開光過,刀匠有仔細打磨,鋒利度能將皮肉切出血痕,無疑是把真傢伙。而後他再拿了把火槍,也得出同樣的結論。
「這些都是真槍實彈?」他詢問含笑佇立在一旁的女性解說員。
「簽署切結書的同時,已幫每位遊客投保意外險,而且園區規定武器不可對真人使用,接待員則不在此限。」挽起一頭淡金髮絲的解說員笑容可掬,吐出的話語卻異常冰冷。
「沒想到在這裡也要上戰場。」吁了一口響亮的哨音,湊了過來的杜利拍了拍詹姆斯肩頭。
「近距肉搏的交戰,而不是坐在操作面板後。」詹姆斯提點道。
「至少我們不會傷到任何人,那些接待員都是機器人對吧?」
「沒錯,如同先生所言,園區內的接待員都是無機質,不是血肉之軀。」解說員頷首,微笑弧度依舊不減。
「也包括妳嗎?」
「杜利──」詹姆斯拍掉班無禮伸向解說員胸前名牌的手,替他向解說員致歉。
「好奇問問嘛。」杜利無賴的露出牙齦,輕快轉了話題緩頰:「好了,我們該出發了,總不能讓亨尼斯船長等太久啊。」
*
亨尼斯待在艙內的咖啡桌邊,跟侍者要了兩顆止痛藥就水灌下,對於詹姆斯的職業選擇未置一詞,只是視線由下往上掠過海盜帽沿,打量了他一身軍裝,隨後再度低下了頭,一副宿醉未醒的可憐樣貌。
從軍這些時日,詹姆斯未曾看過亨尼斯如此放縱過酒量的額度。
就算例行休假,被弟兄們拉去酒吧一同看足球賽狂歡,素以自律聞名的嚴師也不會寬待自己,更別提爛醉如泥。他總說一指高的烈酒賦予軍人衝勁、兩指高帶來勇氣,至於三指高,則讓人送命。
如今詹姆斯難以直視眼前的長官,尷尬得像是目睹匿名戒酒協會的參與者破戒,飲酒酗到進了醫院急診室,可他無法就那麼一走了之,學杜利那樣逃到上層甲板吹海風,假裝沒這回事。身為艦上大副,他有義務看照每位船員的身心狀況,而艦長並非例外。
他選在因痛苦低吟的亨尼斯對面坐了下來。
外海的風浪不大,負責接駁的遊艇自天堂島出發,一路順遂航行。
當船上乘客能眺望到人工島的海岸線,船主在離岸不遠的位置緩速下來,不一會兒,切斷引擎的動力,任遊艇隨波於海面上擺盪。
詹姆斯正納悶怎麼回事,頭頂上的音響適時廣播了起來:「這裡是赫里克船長廣播,在此代表漢密爾頓集團全體員工,歡迎各位嘉賓蒞臨海盜世界。目前我們下錨的地點在十七世紀拿騷的外海,島上將派出長船接應,請耐心等候進一步通知。根據每人選擇的角色屬性不同,乘船的次序也因人而異,本船的接待員將會引導各位貴賓。很高興為您服務,於此祝福各位有個愉快的假期,謝謝。」
離詹姆斯最近的深膚色男性侍者,在廣播結束後開始動作,走向托著額際的亨尼斯身側,輕柔地將雙手搭在上校肩頭,微微搖晃,提醒道:「船長,您的長船到了,要我攙扶您去甲板嗎?」
詹姆斯見狀,立即站起身回應:「沒關係,這我可以代勞。」
聽聞要求的侍者抬首看向他,困擾地緊促眉心,說:「但您的長船恐怕還有一陣子才會過來,軍官通常不會直接從拿騷港上岸,先生。」
「你也見到他這種樣子,我不能拋下他,行個方便,讓我跟他一道走吧。」搶先一步將亨尼斯的手掌搭在他前臂上,詹姆斯談判的口吻堅毅。
「那煩請您稍等我一下,我跟船長回報個調動。」
侍者收回按在亨尼斯肩上的手掌,善解人意地微微一笑,拉起別在後腰的無線電對講機,轉過身去向上通報。
詹姆斯預期派來的可能是氣墊筏,或者是同等適合淺水灣使用的電動小艇,結果超出他所料──還真是一艘他媽的十七世紀木製浮舟,最多承載五至七人,全賴人力划槳。
他扶著配劍,半跳躍式的跨至長船,再反身拉過腳步虛浮的亨尼斯。
待不穩的老船長一屁股坐在橫板上,拍拍身旁的水手示意出發,海盜們面面相覷一陣,頗為芥蒂的看了眼皇家海軍上尉,無須多作努力,詹姆斯能直接從他們臉上讀出詫異,甚至不屑與他同舟共濟。
但下一刻,海盜們遵從地吆喝起來,舟楫墜入水裡,翻動著波津,帶領他們往搭滿帳篷的沙灘划去。
*
船艏一駛上淺灘,即卡在砂礫間動彈不得,興許是接觸到陸地的緣故,亨尼斯的狀態或多或少好了些,至少他不需要詹姆斯的協助,自個兒俐落下了船。
詹姆斯學著其他人翻身跳下長船,雙腿濺起冰涼的海水,絲毫不在意長擺的軍服濕了泰半。
「長官,我們現在要去哪?」他追在邁開大步的亨尼斯背後問道。
「咿,我們在度假,詹姆斯。我現在是亨尼斯船長。」亨尼斯的步伐沒有為了回答問題而慢下,熟門熟路地領著詹姆斯穿梭在簡陋的帳棚間,不時還跟幾個迎面的海盜互打招呼。
海灘上的光景宛如露天市集般熱鬧,甫靠岸的船隻忙著卸貨、清點戰利品,有人正躲在樹蔭底下喝著混濁的萊姆酒,部分水手合力縫補著斷裂的繩索,在詹姆斯的右側方,兩個地痞樣的傢伙正為了操同一名妓女的優先權鬥毆,若將視線轉到左邊,袒胸露腹窩在帆布下聚賭者有之。
不過他們全因為詹姆斯這位不速之客的出現,警覺起來,嘴裡依舊說著諢話,一雙雙眼睛卻都跟著他移動。
僅僅海軍上尉的存在本身,讓詹姆斯彷若全民公敵,默默承受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熾熱程度可比鑽入衣服底下亂竄的臭蚤,癢得使受害者無法不去在意。
「看來古瑟瑞小姐的密探已經到了。」
沒由來的,亨尼斯嘴裡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自然的往他們的斜前方擺擺手,詹姆斯順著看了過去,正巧和一名頭髮半長的壯漢對上眼,對方交疊在胯前的手握有火槍,一副保鑣的派頭。
注意到詹姆斯的回望,那人立即踩上腳蹬,翻身上了一匹棕色駿馬,疾疾往身後的街道騎去。
「要跟過去嗎?」詹姆斯問,轉眼卻見亨尼斯領他穿過一片防風矮林。
「不了,你遲早得拜會她的。」
亨尼斯撥開擋道的刺葉,找著躲在樹蔭後乘涼的載貨馬車,他招來在一旁歇著腿的車伕,用手勢打了個價,嘴裡咕噥著目的地,可語速太快詹姆斯沒聽清。
只見車伕先是微愣,然後不贊同地立起拇指往上頂了頂,要求加碼。眼看談不攏價錢,亨尼斯不悅嘖了聲,示意身後的詹姆斯往前踏一步,車伕一見詹姆斯的軍官派頭,立即住了嘴,不再喊價,認命地執起馬鞭爬上駕駛座。
「我們要去符合你身分地位的所在,詹姆斯。」亨尼斯蹬上馬車,扭過頭來對詹姆斯說道。
*
出了港口周邊,馬車轉往亨尼斯口中的便道,那是條平整的泥土路,偶有碎石子,但沒有詹姆斯預期的顛簸,徑寬勉強可容許兩台馬車並排而行,通往復刻版拿騷的內陸。
一段爬升緩坡後,緊接是成排的櫟樹林夾道迎接他們,綠色隧道遮蔽了過盛的陽光,馬車輕快地穿行而過,蓊鬱的川流掠過詹姆斯眼角──倏地,天海同色的蔚藍從林蔭間竄出,闖進他的視野。
長年習慣在海上生活,跟著船艦漂泊,詹姆斯久久才登一次岸,離開移動的人造浮島,對於從陸上望向海面的視角有些疏離。正居於制高點的馬車在山稜線上奔馳,浪花就在他斜望下去的峭壁邊翻騰,而不遠處載客的遊艇還停在那,負責接駁的長船各自四散。
「這次,」詹姆斯斟酌了用詞,續道:「並不只是個單純的休假。」
亨尼斯睨了他一眼,目光不與他相接,而是隨後回到車伕的背上,說:「確實不是。」
「和投資這裡的漢密爾頓集團有關?」
不難釐清背後的目標,詹姆斯得到長官臉上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你對他們了解多少?」
「貿易和船運起家的氏族企業,近年來跨足人工智能的開發。」
「不錯,多角化經營。有錢人總喜歡把財富分攤,說是減少風險,旗下的分公司開了一家又一家,就連我們的軍餉、制服、日常補給品,幾乎都是他們經手的生意。」亨尼斯復又壓低音量,說道,「據說老漢密爾頓經常出入唐寧街十號,和上面的關係匪淺。」
「所以是高層的授意?」
「可能。至少就我接觸到的層級,透露國防大臣本人知情,行動命令卻不是直接從他那下來的。」
或許政府不想被有心人士明確指出其中關係。詹姆斯暗忖,捺住魯莽詢問任務內容的念頭。
「軍隊一直是科技進步的驅動力,詹姆斯。想當初一戰的時候,盤尼西林初次投入治療感染、簡易的人力擔架演進到今日的救護車。直到現在,別提越來越精確且高效能的武器,網路不也是國防產物嘛。」
話說到一半,亨尼斯示意詹姆斯看向他所指的方向。
車伕沒有留意到後座乘客的古怪,專心前傾著身子駕馭馬匹,男人身形精瘦,後背一節節脊骨外突,而就在第三頸椎的位置,近似兩便士硬幣大小的一只金圓,從寬鬆的亞麻短衫領口露出,上頭註記了型別與編號,像極了他們的軍牌項鍊。
詹姆斯清楚那是嵌入接待員頸後的黃銅小牌,進入園區前的宣導影片再三強調此點,唯恐這些訓練有素的大兵多生事端,他當下以為自己在看實戰演習的行前簡報,想說機器與人之間怎還需要敵我識別。
「他們想要量產機器人投入戰場。」詹姆斯得出結論。
「說是機械軍隊可以降低人員死傷,節省撫卹的開支,士兵更換零件也節省成本,未來的戰爭全是按鍵操控,避免正面交火。」亨尼斯自嘲地笑了,「不就跟我們現在做的相同嗎?科技將逐批淘汰現有的軍隊,很快地,你我就可能沒工作了。」
「或者是坐在操控台後。」
「噢,我無法比較哪個主意更吸引人。」拍了拍詹姆斯的大腿,亨尼斯嘆道,「如果不接洽這筆生意,商人無國界,其他緊跟在後的國家陸續上門簽約,到時要後悔失去的先機也來不及了,畢竟軍隊自動化是遲早的事。」
「換句話說,我們這趟任務是來評估可行性的嗎?」
「想這麼想就隨你吧,孩子,至少入場費有人幫我們付了,好好享受就是。」
馬車行進的速度趨緩,詹姆斯抬眼欲弄明白發生什麼事,向前望去的視線直接撞上一堵牆,與其說是圍籬,倒不如視為崗哨隘口更為恰當。他暗地數了數,大門左右各有五枝槍管從槍眼伸出。
「到了,我們下車先。」
亨尼斯面無懼色,吩咐詹姆斯下了載物車台,再慢吞吞地打賞了車伕,遣走馬車。
隨著車輪帶起的黃沙漸歇,門上黑黝黝的槍口絲毫未移,直到一名手持火槍的壯漢登上架高的梯架,從頂端削尖的牆後探出頭,高聲詢問來者的身份,才打破令人屏息的僵持。
面對守衛質問,站在詹姆斯身側的亨尼斯不改從容態度,悄聲要頂著軍官頭銜的他負責答覆,上報他們是漢密爾頓夫婦的訪客。儘管閃過一絲猶疑,詹姆斯並未出聲質疑長官的計劃,在徹底摸清亨尼斯手中的底牌之前,他不宜貿然行事。
一聽得詹姆斯提及漢密爾頓的姓氏,看起來又是正規軍官的束裝,主事的侍衛長只狐疑地覷了亨尼斯一眼,便命令手下敞開大門讓兩人進入,同時向他致歉,說道:「希望沒有冒犯到您,很少有軍官會從拿騷港的方向過來,大多是從西南方登陸,我們守衛必須依照例行的規矩行事,還請您諒解。」
承著守衛們半是好奇、半是困惑的目光,他和亨尼斯並肩走過瞭望塔、槍械庫、糧倉,一路前行,人聲再度鼎沸起來,幾個提著木桶準備去井邊汲水的女僕與他們擦身,嬉笑不絕於耳,另一頭鐵匠與他的學徒正在馬廄旁替雄駒安上鐵蹄。
門後儼然另一個文明的世界,高度不超過兩層樓的房舍沿街而築,不同於港口邊包著頭巾的海盜,此處的男人衣飾不再是機動性高的簡樸布衣,各個配戴帽沿上翹的三角帽,身著馬甲與對襟長外套,頸有絲巾圍領,女人的裝扮則更為複雜,蕾絲鑲嵌的領緣托著飽滿胸脯,纖腰收束於膨起的襯裙之上。
赤裸投射過來的視線比他們剛上岸時少了許多,行走街上較為自在,詹姆斯見亨尼斯緊繃的肩頭跟著鬆了下來,估量兩人之間的氛圍輕鬆些,便把握時機問道,「都到這邊了,船長你還不打算告訴我目的地嗎?」
亨尼斯笑著搖頭,「不是要你說了,我們要去拜訪拿騷內陸最有勢的貴族。」
「真的和出資的公司同姓氏?」挑高眉梢,詹姆斯語調難掩訝異。
「設計遊戲的人跟自己老闆過不去吧。」微抬下頷,亨尼斯點了點正前方的宅邸,回說:「就是那棟。有人說小漢密爾頓喜歡結交有志青年,十分好客,常舉辦沙龍讀讀書什麼的,附近的鄉紳跟軍人都是座上賓,你應該可以投其所好,接受主人的招待留在那兒,聽說吃住比我們船上好很多。」
磚砌的宅邸坐落道路盡頭,門前停備著廂型馬車,看上去十分氣派,這讓詹姆斯想起柯芬園附近觀光客會搭乘的導覽馬車,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許久沒回到英國了。
「你不一起留下?」
「我還是偏好自在的生活方式。」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亨尼斯抬手碰了碰自己的海盜帽沿。
頃刻間,一聲掐尖嗓音的呼叫劃破平和,漢密爾頓宅邸的大門遭人猛力撞開,兩個詹姆斯覺得面熟的男子率先現身,手中拖拉著一名暫且失去意識、身軀疲軟的年輕貴族,使勁將他拽下階梯,由於動作粗暴,那人頭上象徵地位的假髮因而掉落,露出蓄短金髮跟汨汨滲血的後腦杓。
這行人後頭緊跟著看似貴族夫人的女子,左右各由一高一矮地痞模樣的男人架著,本應高雅的衣著撕去了右側的長袖,長髮凌亂地披散在臂膀上,狼狽遮去裸露的乳房,她面色慘白,宛若即將昏厥過去,不斷向前方的彪形大漢哀求道,「拜託你們,放過湯瑪斯。」
詹姆斯認出其中一人是跟舵手迪魯特熟稔的通訊兵,便上前阻攔拖行著貴族的兩人,詢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麥格勞中校。」認出他身份的其中一人喚道,語調輕快,「我們跟你一樣,正在享受假期。」
「靠打家劫舍跟騷擾貴族獲得滿足?」詹姆斯依舊站定在一隊人跟前,絲毫沒有退讓。
「我、我們──上面不是說做什麼都可以嗎?」通訊兵困惑不解地說。
「只要不傷害人類,無論如何玩樂都不會受到責罰。中校不信的話,就去問亨尼斯艦長啊。」另一人粗聲頂撞道。詹姆斯不悅地微瞇起眼,自對方唇上扭曲的傷疤認出身分,那是前些日子打斷同僚鼻樑的辛格頓。
意外被下屬點名的亨尼斯擺擺手,似乎老大不情願捲入麻煩裡,只勸戒道,「要快活就通通去妓院裡鬧。」
「酒館裡有人說漢密爾頓身上有隱藏任務的提示,我們可是很認真在破解遊戲呢,長官。」
話語剛落,參與行動的男人們便富有默契大笑起來,伸手掩住女人哭喊的嘴,準備將人押上馬車。
忽地,恢復意識的貴族不知哪來的氣力甩開箝制,整個人羸弱地跪伏在地上,他一把拽住詹姆斯的足踝,艱難地仰起鮮血淋漓的側臉,氣若游絲地向詹姆斯求援,卻被吞入喉內的血水幾度哽住,讓他的聲音模糊難辨,唯有眼裡閃動著亮藍的火焰,始終堅毅注視著詹姆斯,「請你、幫助......我妻子......」
因突如其來的掙脫而慍怒的兩人重新拉起貴族,辛格頓舉起左拳,口氣不善地警告對方配合,否則第一個拿他開刀。
詹姆斯正想厲聲喝住,要求辛格頓的脫序適可而止,沒想到背後傳來巨大的槍響,前一刻奮力掙扎的女人,下一秒額面中央多了只彈孔,如同斷線傀儡瞬間癱軟,濺得身旁兩人滿身殷紅。
親眼目睹妻子斷氣,驚駭地瞪圓雙眼的貴族還來不及反應,近距離射擊便將鉛丸送入他的胸膛,射出個大洞,男人後仰倒地,立即淪為亨尼斯的槍下亡魂。
「得了,留點慈悲心好嗎?小伙子們。」
亨尼斯一腳踏上擴散開來的血潭,俯首確認男人徹底死透,才慢條斯理地收妥槍口仍冒著煙的火槍,同時伸手在空中揮了揮,驅散當事人與好事圍觀的群眾。
見亨尼斯這麼處理了,辛格頓一夥人多少顧忌長官的位階,按捺著不敢發作,僅惡狠狠回瞪了詹姆斯一眼,似乎將這筆帳算在大副身上,他們拋下死屍,對街上旁觀的群眾咧嘴威嚇,大搖大擺竊走馬車,逕自駛去。
「在樂園裡的所作所為並不受一般法治役使,你也見識到了,詹姆斯。他們為了血腥逼真,在接待員體內灌入廉價的紅液,受傷的機器人固然看起來像死去,但這些都只是暫時的狀態。一旦修繕完畢,接待員會再重回現場。」
詹姆斯沒問亨尼斯話語裡的他們是指誰,他只是靜靜凝視著倒臥在血泊裡的夫妻,留心到男人死前仍對幾步之遙的妻子伸長了手,頭也側向了同一邊。
意識到詹姆斯的刻意忽略,亨尼斯舉起手,似乎本想撫慰性質地拍拍臂膀,旋即放下了,轉而聳起了肩,與詹姆斯話別,「祝你有個愉快的假期,孩子。」
血腥招引了成群嗅著腐敗氣味的蒼蠅,詹姆斯待到其中一隻覆上了男人的蒼藍眼眸,像是奪去了眼底最後一抹的光彩,他搭在槍托上的手才緩緩放下。
TBC. 04/1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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