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衍生:Miss Sloane(攻敵必救)
- 等級:R
- 配對:Elizabeth Sloane/Jane Molloy
- 大綱:最後一次聽證會的前夜。
- 警告:赤裸性事描寫、冒犯用詞注意。
我渴望能見你一面,但請你記得,我不會開口要求要見你。
這不是因為驕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無驕傲可言。
而是因為,唯有你也想見我的時候,我們見面才有意義。
──《越洋情書》,西蒙 ‧ 波娃 (Simone de Beauvoir, 1908-1986)
當Jane伸手探進托特包,在滿袋雜物裡胡亂翻找飯店房卡時,指尖傳來一陣靜電般的酥麻,她瞿然注視袋底的內容物,下意識甩了甩手,險些讓好不容易搆到邊的房卡滑掉,幸而她及時捏住卡片一角,連忙塞進感應的電子鎖,再順勢抽回,幾乎在解鎖提示音短促響起的同刻,Jane倏地扳下門把,遁進房裡,後背用力往門一靠,抵住門板,砰地將整個世界隔絕在外。
再過不到十八個小時,調查Elizabeth Sloane是否違反職業準則的最後一場聽證會即將舉行,參議院屆時的宣判備受矚目,大眾熱議的程度已讓幾位與Jane並不相熟的朋友藉故敘舊,上前搭訕的人無不想找她談談,亟欲了解Sloane是否在自陳時間會奮力一搏,隨手遞予Jane的名片不外乎是新聞記者,抑或是知名政治專欄的自由撰稿人,他們巴不得撬開她閉得死緊的嘴,搶先其他同業掘出獨家的八卦,即便兩人身處不同的陣營,Jane仍是在Sloane底下待過最久的門生。
她不清楚這群好事者是上哪去打探到的消息,方才辦好飯店的入住,旋即在大廳遭趕截稿期的小報記者攔阻,儘管端出制式的「無可奉告」推拒對方的短訪,Jane還是費了番心力才完全擺脫糾纏。她推想下榻處的資訊應是自家公司透露給外人,畢竟科爾、克拉維茨與沃特曼有限公司的態度大方,優渥提供Jane這三次聽證會的餐旅費核銷,近期的決策會議上,Pat進一步指示小組成員發想琅琅上口的主題標籤,利用分身帳號張貼到網路社群上,採取病毒式洗版的策略帶動風向,潰散公眾撐不到一個月的脆弱注意力,達到延宕──或者更貼切的說法是──一腳將Heaton Harris的槍枝管制法案踹入深淵,最好是永遠躺在谷底,不要翻身。
撇除遭到利用這點不談,的確,出公差的商務套房舒適多了,但Jane接受公司的施捨,沒有回到平時的分租套房,不為別的,她只是頂不住印裔室友Lalita的詢問眼神。
手機的鈴聲迴盪不輟,Jane無暇理會來電者的催促,她此刻最不想要的,即是接起陌生號碼的來電,忍受另一輪無止盡、粗魯的提問,因而,她任皮包的側揹帶垮下肩頭,有如死沉沉的鉛塊,拽著她緩緩滑坐在地,曲起腿,半倚門邊,耐心默讀著分秒,等待撥號的人打消愚蠢的念頭。終於,在樂音進入第三次的循環前,對方終於切斷通訊,還她寧靜。
想到明天得重返參議院的第四議事廳,Jane不禁心裡一沉,聽證會和文明、理性等詞彙沾不上邊,與其說是實踐公義的法庭,還不若當成嘈雜的國民球場,主審裁判、球證都是公司暗地裡磋商的人選,如同砸下鉅額的財團金主,只為操作一場穩贏不輸的棒球賽。
初次聽證會時,坐在她右方的Pat雙臂撐在膝上,高聳臂膀,噘高的嘴角顯得輕蔑,她從他臉上讀出生厭、無趣,彷若在場邊看台上盯著平淡的傳接球。主持聽證會的議員Sperling善盡職責,幾道提問遊走在個人隱私的邊緣,充分體現什麼叫作陰險狡詐,卻不敵Sloane在律師授意下緊抿的唇瓣,高舉憲法的第五修正案防禦,雙方你來我往,到頭來卻攻守互抵,化整為和局。
情勢逆轉發生在九局下半,Sperling繼續發揮,試圖捅出一處突破口,他高坐主席台上,揮舞著傳審的病例,當眾質疑Sloane自身的精神狀況,甚至拿掌舵的醉鬼比擬Sloane之於華府政要的關係,這般可笑的舉例讓Jane禁不住噗哧出聲,她隨即佯裝咳嗽,抬手掩飾微勾的嘴角,在旁的Pat乜斜她一記怒目。
Sperling話鋒倏地轉至藥癮的問題,Jane的笑意扼死在喉間。
即便她與Sloane走得近,知道她藏在小巧圓盒裡的白色藥錠,也沒有正面談論過這件事。興奮劑宛如房間裡的大象,任何工時長、責任重的職類必會流傳一些提神的祕方、非處方建議的用藥,Jane大一時就曾耳聞校園內的兄弟會有門路弄到手,矽谷科技圈和高壓的華爾街經濟界更是老主顧,從基本的利他靈,到比雙份濃縮咖啡還有效的莫待芬寧,這些地下的商品名目多樣,神經賦活藥、促進劑、聰明丸、大腦威而鋼等,使用者的目標卻一致相同:減少睡眠時數、保持專注的巔峰狀態,甚至提升腦力。
成為Sloane那般頂尖的說客,意味她黑莓機裡的通訊錄名單和Hillary Clinton手中的差不了多少,科技產品固然可以輔助她記事,安排的緊湊日程,即時聯絡有力的人士,但如何組合出最佳的人際網絡,掌握每名政要最幽微的把柄,仰賴的不僅是保持清醒而已。
益發了解遊說團體的生態,Jane越自覺沒有立場過問Sloane的選擇。她有好幾次話到嘴邊,快將衝口而出,卻在那當口覺察到Sloane的有意迴避,最後硬生生嚥下自己的擔憂。
Jane猜想那是Sloane深埋的底線,依憑藥物的她或許比任何人都厭惡這樣的自己,一旦成癮的形象公諸於眾,外界評價她的能力將不再純粹,他們要做的僅僅只是質疑──質疑Sloane情緒不穩、質疑Sloane決策不力、質疑Sloane為了達到雇主的利益,不惜使出骯髒的手段。光是質疑,就足以斷送Sloane的政治生涯。
意識到Sloane答覆成癮問題的節奏凌亂,Jane不禁揪緊窄裙的邊緣,屏氣諦聽那說得零落的「以憲法第五修正案主張我行使緘默的權利」,更別提Sloane在句末負氣地噴了句「隨便」讓她心驚膽跳,她在心裡反覆默禱,希望Sloane能沉得住氣,不要隨Sperling的激將起舞,落入陷阱。
事與願違,壓抑不住滿腔怒火的Sloane終究還是發話了。
Sloane的上場打擊不需要專業球評解說,任何一位觀眾都明白她的表現糟透了,這球飛得不高,平順往場中央躍去,還來不及跑壘,便輕鬆落入Sperling等待已久的皮手套裡,馬上接殺。
坐在Jane身旁的Pat整個人醒了過來,用力拍了自己的大腿一掌,耳根通紅,身上熨燙平整的西裝完全走型,繃得鼓脹,只差沒有跳起來嘶吼我逮到妳了婊子。議事廳內耳語窸窣,台上兩三位陪審的議員跟著搖搖頭。
Jane轉向Rodolfo Schmidt代Sloane雇傭的律師,那位坐在燦金名牌後的律師幾乎洩光所有力氣,整個人宛若望見梅杜莎的雙眸,僵冷著一張鐵青的面皮。Sperling主席掛著淺笑,宣告擇日再議後,她選在Sloane起身之前離開議事廳。
當晚的新聞推播炸開一片熱議,她草草滑過,打發掉Lalita在Whatsapp群組裡的友善問候。一切都好,她麻木地回覆,索性手機一扔,上床去睡。
相隔十天的第二場聽證會發展可想而知,閃光燈較前一場頻繁,列席記者緊隨在Sloane的回答後敲打鍵盤,儘管Sloane穩住頹勢,所有用字遣詞有別於以往,至少在Jane耳裡聽來不那麼的Sloane,似乎真有照著律師操刀的腳本走,揀選合宜的陳述。
可嗅著血腥味的鯊群自然不會罷休,攻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場內男士們因興奮勃發的體味,讓Jane在微弱的空調裡快將窒息。
四月是最殘酷的月份,曾有位先知如是說。
果不其然,Sperling拋出Jane呈給Pat的假誘餌,一張有著Sloane親筆手跡,代印尼非營利組織提出的保證書,以私人名義贊助議員參訪海外的教育機構。她樂見文件列為初步證據,意味著Bob Sanford陣營入戲得比預估還深沉。
可Sperling接續的招數遠超出Jane認知,她從沒料想到Sloane會找上高級伴遊,還是男性,來解決自身的慾求──
正當Jane摘去眼鏡,以掌根揉了揉發澀的眼窩,自她敞開的提包裡透出一方光亮,旋即滅去,伴隨著收到簡訊的鳴響。
還真不放棄啊。
Jane掛回鏡框,與心底的罪惡感妥協,她伸手去撈袋裡的手機,愕然發現統一發配的公務機沒有未接來電,待閱欄裡淨是擁槍派小隊的垃圾話語。
她蹙起眉心,這才意識到作響的其實是另一支黑莓機。
是Sloane給她的黑莓機。
那晚,Sloane衡量彼得森‧懷亞特公司的提出邀約,輾轉難眠,選在凌晨三點吵醒Jane,說要碰面商議,儘管口中抱怨,她還是趕了過去。經過整夜漫談,她們在天光漸亮時,一齊蜷窩在起居室的沙發上,Sloane抬高裸足,輕踩在她褪去睡裙的腿面上,以趾尖撩撥,惹得她喊癢。Sloane朗聲大笑,不知何時摸出了備用的手機,一臂攬過Jane的後頸,細碎吻著她的嘴角,將手機塞進她掌中,說未來私下聯絡時使用。
「就當作是個禮物吧,防患未然。」Sloane齒間噙著血一般的唇色,在她坦誠的心口上,烙印一抹約束的紅圈。
Jane的手指自發點開收件匣。
第一則訊息極其簡潔,僅有訂房的假名、飯店地址跟房號,並指示她備用的鑰匙寄放在櫃台。確實是Sloane的跋扈作風。
第二則留言的時間點較遲,晚了五分鐘,文字的內容依舊賅要。
過來找我。
這或許是Sloane最近似於我需要妳的一句剖白。Jane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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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夠Jane換下滿身疲憊,只來得及草草披掛一件薄外套,她手拎提包,身著同件套裝,再確定沒有可疑人士尾隨之後,她悄悄推開接待大廳的側門,溜至人行道上候車。
她並未拾起客房的分機撥給櫃檯,顧慮代為備車會在夜班經理的帳上留存紀錄,故改用優步招了台車。
深夜約見幾乎是Jane實習兩年來的常態。
甫加入公司時,即便她分配到Sloane主導的小組底下,身為大忙人的Sloane鎮日不見蹤影,唯有例行的匯報進度時才會露面,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儘管Sloane鮮少待在辦公桌後,卻能無礙地追蹤每位下屬的進度,每到開會時分,組上的同事無不戰戰兢兢,唯恐落後Sloane設立的階段性目標,會前狂鬧胃痛、神經性腸躁症時有所聞,畢竟Sloane清楚下屬的性格就跟對自己手心、手背的熟稔度一樣,鮮少有人能承受她一針見血的探問。
Jane獨立分派到一個旁支研究已經是半年後的事,委託來自賭城的博奕商會,倡議者希望在既有的娛樂稅課徵上,得到額外的豁免,Sloane指派她調查賭場內非博弈相關的收入,她為此通宵熬夜,以資料儲藏室為床,一日連灌三杯提神的黑咖啡。Sloane即是從那段時日開始與她私下約見。
Jane永遠記得那晚,她一邊研讀滿桌的年度財報,試圖理出頭緒,一邊信手接起電話。她未看清螢幕顯示的來電對象,以為是室友Lalita問她今晚會不會回公寓吃飯, 馬上說了句「我晚點買著吃」,結果聽筒的另一段傳來輕笑,笑聲來自她的上司,公司上下一致認定的王牌說客──Elizabeth Sloane。聽聞Jane帶點哀愁的小抱怨,Sloane先是詢問她怎麼還沒下班,再順口邀約她到一處離公司不遠的港式餐廳用餐。
「知道位置嗎?」她回說明白,是位在唐人街的全天候餐館,小有名氣的金石。
「那好,我們三十分鐘後見。」
她一掃倦意,手肘撐起已將癱軟的上半身,連聲答應,忍著頻頻哈欠與惺忪的睡眼,隨傳隨到。
Sloane領她入門,教她如何在政界保持謹慎,告誡她任何看似微小的輕忽,等同替有心人士開了扇後門,難保敵手不會臨時起意,追溯線索,進一步拼湊出她們共擬的計劃。正因如此,就算是要Jane同意在槍枝法案落幕之前,限制彼此的會面,假裝兩人已然徹底的決裂,她也無法拒絕,哪怕是向Sloane輕柔吐出一個不字也無法辦到。唯有面對Sloane,她的意志總是薄弱,跪地臣服。
閉門拒見的考量是雙方共識,但Sloane撤回頒布的絕對命令,選在聽證會宣讀仲裁的前一晚,甘冒威脅全局的風險,反求Jane的陪伴,如是違常,不像過往那位在得手目標前,寧可遭人擊碎,也不願委身求和,甚至妥協自身慾望的Sloane。
過去三個月,Jane與Sloane分屬兩端,出於職務,掌握懷亞特陣營最新進展是她份內工作,她開始跟著公司的高層出入飯局,讓自己變成襯職的花瓶,點頭陪笑,葷腥段子砸到面前不能露出一絲的冒犯,她默默記下聽到的情報,冷眼觀看一群握有權勢的男人如何在觥籌交錯間詆毀Sloane,Sloane使出的招數有多精湛,他們就罵得越兇狠。臥底的這一層身分,讓她首次站在對立面審視Elizabeth Sloane這個人,或者回過頭來審視自己的轉變──直到調至Pat的麾下,Jane才發覺自己深受Sloane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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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到了,上班在用私人手機噢。」
身後傳來Pat的調侃,Jane迅速暗去黑莓機的螢幕,背過身,唇邊浮出最無害的微笑,祈求主管沒有望見訊息的收件者是誰。
Pat一手握著壁上印有滑稽「槍槍好」標語的馬克杯,整個人半靠在會議室的門框上,樂見Jane一臉驚魂甫定,他這才想起禮貌似的,抬起空著的左手,敲了敲玻璃門。
「怎麼,男友不耐煩?」Pat抬高下頷,隔空朝著Jane手裡的黑莓機搖搖頭。
Jane暗地裡鬆了口氣,差點以為自己線民的身分曝光。看來Sloane第一次聽證會的發展使Pat心情特好,轉移他不少疑神疑鬼的猜忌。
把Jane的無言以對視為默認,Pat搬出經驗老道的兩性專家態度,一副聽我建議準沒錯的嘴臉,自以為俏皮地眨眨眼,說道:「相信我,妳這件裙子再往上兩個拳頭的長度,然後領口低一點就完美了。」
去你的指導棋。如果發話的是其他實習生,像是以前同組合作的Ross或Alex,Jane早就搥他一拳胸口,反酸回去,但礙於混球Pat是她的現任主管,Jane僅低咬下唇,回說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而後出其不意地補上一句:「還是我們未來會有機會跟Miranda Priestly合作?」
Jane敏捷的反擊堵得Pat一時無語,他幾度張口,氣結得說不上聰明的反詰,最後只能扔出一個徒具形式的威嚇:「好歹換個口紅顏色吧,妳嘴那麼紅,太像Sloane了。再說,Dupont不喜歡看到員工上班時摸魚。」隨後Pat自討沒趣,悻悻然掉頭走開。
到頭來,Jane還是沒有發出那則慰問的訊息,即便Pat沒有打斷她的思路,內文修修改改,她反覆點擊鍵盤上的退格鍵,最終亦是刪得精光。
冗長的會議暫告一個段落後,Jane進到洗手間補妝,從化妝包裡取出口紅,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塗抹唇彩,末了用指腹輕推溢出嘴角的部分,沾染一指的艷色。
她重溫Pat撂下的一席氣話,不自覺對著鏡像發笑起來。
Pat不愧是Sloane多年的同儕與敵手,觀察入微,可惜的是,他並未意識到本能所點出的不對勁,覺察到這項跡證的重要性。不錯,她這款色號的口紅與Sloane使用的相同,或者更精確的說法,是Sloane贈送給她的禮物。
送禮的契機和節日無關,只是慣常造訪金石的用餐小插曲。
撇除家庭有亞裔背景者,Jane極少見到能夠像Sloane那般筷子用得巧的美國人,嫻熟運用箸尖劃開飯上的滑蛋,且絲毫不芥蒂油亮的牛柳條毀去唇妝。菜餚上到半途,一通推不掉的電話打斷兩人餐敘,Sloane蹙起眉心,抽了張擺在桌心的餐巾紙擦去油膩,抓著手機,以無聲的嘴型告知Jane她不得不接,起身走到餐廳的外頭聽應。
Jane跟著放下筷箸,淺啜一口香片熱茶,視線順著Sloane的身影拉到窗外,她漫無目的地張望霓虹街景,等著Sloane回座。
Jane眼角瞥見一抹模糊的緋紅,Sloane的唇印殘留在紙巾上,吸引著她,禁不住伸手觸碰的念頭,她順著口紅印拖曳,描摹著Sloane的唇線,想像那唇瓣的豐盈且柔軟,以及齒間擠出的沉吟。
盡快結束通話的Sloane走回桌邊,見她凝視著紙巾出神,便出聲問Jane怎麼了。她趕緊收回視線,辯解正在想妳那口紅是什麼色號。
Sloane重新入座,對Jane的藉口半是狐疑地點點頭,轉而談論起方才的來電內容。
Jane以為她將此事飛快地拋諸腦後,直到事隔幾日,一支嶄新未拆的口紅靜靜躺在Jane的辦公桌上,黏貼在紙盒上的便利貼獨有單字S,筆跡俐落,Jane只消一眼即認出那是Sloane的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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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頓特區的司機似乎對晚歸客見怪不怪,時近午夜,保持清醒的駕駛仍舊不少,不出十分鐘,一台福特在夜色掩護下減速駛近,像一艘即將停泊的帆船,趨緩地切入路肩,止於Jane跟前。
就著路燈的照映核對叫車資訊,Jane確認車種跟牌照號碼,便朝擋風玻璃後的男人招了招手,算是打過照面,坐入後座的同時,她的視線掠過後照鏡,短暫與反射投來的注視相觸,Jane客套地頓首,恣意將肩包往皮面座椅上一摜,額際斜倚在冰涼的車窗上,表明自己無意閒談。
Sloane指定的三星等旅店靠近杜邦圓環,位在白宮橢圓草坪的另一側,從Jane的下榻處過去,得要繞行一周特區的主要景點。她挨著車窗,見車外的霓虹彩光橫流,白宮的標誌穹頂映入眼簾,底燈朝上投射,整體建築物更顯得蒼白,鬼魅般潛伏在華盛頓紀念碑後頭。
紀念開國元勳所建的方塔聳立,巍峨拔高,尖頂戳刺入雲,彷彿具現化的陽具崇拜。Jane揣想今晚的特區有多少人像她和駕駛這般醒著,像Ford那樣提供肉慾滿足的高級伴遊?還是如同Sloane飽受長期的失眠困擾,以金錢交換體液,縱慾後一夜好眠的顧客?
她曾經以為自己比任何人都親近Sloane。
事實證明她錯得離譜,儘管她一直明瞭Sloane不在乎躺在床邊的是男是女,仍在內心暗許自己與他人的不同。可短暫分離的這三個月,Jane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在意不能見面的這段日子,說不明白是什麼擊潰了她,腦裡卻填塞著快將窒息的思念,氾濫而逼人癲狂,非要她將Sloane擁入懷裡,揉合彼此的骨與血才可消止。
一日下班,Jane無法排拒見上一面的衝動,她深諳Sloane的習慣,就算參加募款晚宴,Sloane每晚總會去金石報到,只是或早或遲的問題罷了,便拽著皮包走過三個街區,站在餐廳的對角假裝等人會合,保持適切的距離觀望著。
Jane足足等了一小時有,寒風颳得她渾身僵冷,一台計程車在餐廳門口停了下來,阻去她視線的那一側車門大敞,她望見那頭鑽出車門的乘客,頂著一頭她不會錯認的紅髮,Jane正想越過街口,走上前打聲招呼也好,卻有另一名女伴跟著從車裡出來,Sloane替那人拉住大門,招呼她先行入內,自己再隨後跟上。
Jane隔著蕾絲半遮的玻璃窗,看Sloane引導對方至她們慣常吃飯的那一桌,相視對坐,似乎有說有笑。
她失了神,不知過了多久才回到分租公寓,手裡還提著一盒外帶的雞絲燴飯,鑰匙遍尋不著,可能在她拔腿狂奔時落在何處的街上。印裔室友上前應門時,詫異Jane終於記得她不食牛肉的習慣,從她手裡接去已經生冷的便當。
經過Jane徹夜不休的查找,終於在懷亞特陣營的名冊裡找到對方的身分──Esme Manucharian。
Jane解開襯衫和胸衣,撩高窄裙至腿根,半身光裸,仰躺在床上,右手平貼著小腹逐漸下探,勾著褲緣,順而褪去內褲,左掌滑入密叢的間隙,指節搔刮著其中的硬挺,同時搓揉著敏感的乳尖,就像Sloane炙燙的舌對她做的一樣。Jane想起Sloane那近乎遏止的喘息,淫糜地款擺腰身,甩動髮絲時拉出的優美頸線。
她用昔日的歡愉懲戒自己,累積快感的同時厭惡自己的懦弱,痛恨她無法將Sloane的存在切割出去,於是,Jane在達到高潮的那一瞬縱聲大哭,下體如同眼角淌出了透明的淚。
她側臥在床上,屈抱著雙膝,像初生嬰孩般蜷縮自己,動也不動,眼見窗外的天色逐漸明亮,Jane宛如失戀,開始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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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卡結清車資,她走入格局不夠氣派的旅店大廳,向門房報上Sloane登記在冊的假名,夜班經理沒多問什麼,抽出Sloane寄存的鑰匙轉交給她。直走到底,右手邊那間即是。他告訴她。
如果只有Ford,她還能安慰自己,假裝他和Sloane不過是構築在金錢上的性交易,但Esme 的出現,卻動搖了她的想法,開始懷疑一切不過只是她的一廂情願,而Sloane恰巧掌握了這一點,利用她的渴愛,使Jane甘願成為滿足慾求的床伴。
明知如此,那為什麼還要赴約呢?
Jane不禁自問。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想從Sloane口中得知答案,卻趕在自己轉身逃跑前,插入對應房號的鑰匙,喀噠,旋開了房門。
房內只有亮著一盞桌燈,很是昏暗,Jane險些踩著Sloane蹬落在門廊的左腳高跟鞋,她彎身拾起,提著腳跟處,行經乾濕分離的浴廁,走向單人的床間。
Sloane半癱在床罩上,眼線暈染,未脫去的另一只鞋仍掛在足尖,聯繫她的黑莓機弛握在掌中。
她看上去累壞了。Jane想。
Jane將肩背袋安放在扶手椅上,寬去易起皺的外套,信手擱在椅背上。她蹲踞在床尾,與平躺的Sloane齊高,採半跪姿一手抓握著Sloane纖細的足踝,另一手脫下高跟鞋,和先前的高跟鞋成對擺在床角,鞋尖向外。
接著,Jane抽走Sloane手中的黑莓機,嫻熟地解開密碼鎖,她略為詫異Sloane沒有更換密碼,仍保留那了無新意跟困難度的四位數字──Jane的生日。她幫忙設了叫喚Sloane起床的鬧鐘。
瑣事都做得差不多,Jane忽然不知道該拿自己如何是好,她轉身望了一遭,想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卻沒有在房裡看到迷你吧的蹤跡,狹小單人間也沒多少可以坐的地方,她別無選擇,只好委身坐上床沿,垂首望著呼吸輕淺的Sloane。
意識到床墊的凹陷,Sloane半睜開眼,見來者是Jane,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拉到臉緣親暱地碰了碰。「妳來啦。」
「對。」她乾澀地回答,本想抽回手,反問Sloane知道現在幾點了嗎,說出口的反而是:「我來了。」
「我需要妳。」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Jane將Sloane散在額前的髮絲撥到耳後,取下銀白的耳墜,整齊擺在床頭櫃上,邊以哄騙孩童的語氣問道:「不起來卸妝嗎?」
「可以等到早上再說。」Sloane再度闔上眼,側身轉向落地窗那一側,空出一截位置,她拍了拍床墊,說:「上來吧,我們可以一起睡。」
Jane退開床沿,扳開Sloane一根根手指的抓握,床頭燈映照著她們彼此,在Sloane身後的牆面上投射出暗幢幢的陰影,讓Jane想起那些躲藏在衣櫃或床底的童年怪獸。她疲憊卻冷硬地回絕Sloane的要求,迴盪在房裡的聲音在自己耳裡聽來是多麼陌生,這是她第一次真心的對抗Sloane,而非她們在Pat面前演出的假性決裂。「妳明知道我們不該碰面的。」
未料到Jane的回絕,Sloane跟著清醒了些,勉力在鬆軟的枕頭上半撐起自己。「別說傻話,妳不知道我有多需要妳。」
「我確實不知道,Liz。」Jane坦言,眼眶隨之熱辣起來,但她倔強地昂起頭,眨去那些脆弱的情緒。
「妳還記得當初的實習生面試嗎,Jane?我臨場出了道題目。」Sloane鎮靜地問道。
Jane別開與Sloane對上的目光。她怎麼可以忘記。
經過整天團體面試的洗鍊,與會的入圍者都已精神渙散,Sloane為最後一道關卡出題,自面試官的座席優雅站起身,走向考生,她拾起人資經理擱在桌面上一枝鋼筆,舉在半空中,讓在場所有人看清楚,那是枝印有公司全名字樣的筆,Jane只記得Sloane曜黑指彩扣在雪白的筆桿上格外醒目。
「誰能在五分鐘內把這枝筆推銷給我,即能得到實習的名額。」Sloane說,笑顏逐開。
「妳要我們推銷一支筆給妳。」
Sloane點頭,復問:「妳還記得自己的答案是什麼嗎?」
輪到Jane時,她走到會議室的角落,拿了個廢紙簍,在眾人的座位間逡巡,要大家把筆放進籃中,等到除了那枝鋼筆以外的文具都落入鐵框,她大步走向Sloane,指著面試官的評分表,朗聲說道:「這是現在妳手邊唯一的一枝筆,而我是妳唯一的選擇。」
想起自己回答的Jane不發一語,還是Sloane主動將Jane拽進一個結實的懷抱,用頸窩去承接她眼裡滑出的淚液,親吻她的髮際,覆述了一次當時的解答:「我需要妳。妳是我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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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是電話鈴鬧醒的,Jane不清楚自己何時睡去,只記得Sloane拉著兩人和衣躺上單人床,她越過Sloane消瘦的臂膀,挽著腰際,看那近在咫尺的長睫搧動,柔和的黃光落在Sloane肩上,映照出耳骨上的細微絨毛,她──
Sloane不在身邊,她身側是空的,床墊餘留的體溫還有些涼。 她伸出手,摸索著床頭櫃,直到搆到座機的話筒。
早上好,女士。目前的時間是八點整,這邊是服務櫃台。
門房不是她來時的同一人,早已交接換班給新的領班。那人告知訂房的女士已經先行,幫她招來員工熨燙套裝、叫了客房服務的早餐,也付清住宿的帳款。
距離最後一場聽證會還有六個小時,Sloane應是被律師召去最後的沙盤推演,Jane呈大字賴在床上,她微側過臉,將鼻尖埋進枕芯,嗅聞Sloane髮間的淡香。
正巧,她在床榻上的翻動,使一方斜擺在床頭的信封落下,Jane拿近至眼前,看清信封上的彼得森‧懷亞特事務所的名銜和收件人,登時失笑,忿忿不平地想說我才不是為了研究所的推薦函而來,她將Sloane的贈禮握在指間,忽地覺得觸感有異,便將信封翻至背面。
Jane發現封底黏貼了張便條紙,上頭有著她熟悉的手跡:
今晚七點,金石,老位子見──S
20180504__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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