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2019

午夜牛郎:無人收聽的深夜電台


  •   衍生:午夜牛郎 Midnight Cowboy (1969)
  •   配對:Joe Buck/Rico "Ratso" Rizzo
  •   分級:G
  •   警語:劇透。收音機平行宇宙。原創角色。
  •   大綱:總之,我已經開了第二罐百威淡啤,酒力還沒個勁頭啊寶貝,如果你深夜裡想聯絡呼呼大睡的神父懺悔,打到這裡來就對了,朗達我不會燉心靈雞湯,酒後吐真言倒是強項,專線電話我稍早已經說過了,快打來吧,迷失的朋友,不然我就播些連英國佬的海盜電台也沒放過的歌直到收工。
  •   說明:為了故事需要更改了Joe賣掉收音機的時間點。



  晚上好,跟我一樣還沒睡的夜貓子,希望你們不是被下個不停的大雨吵醒,結果失眠睡不回去的可憐蟲。在紐約,下大雨是僅次於在時代廣場跨年的災難程度,如果收音機前的你還不是紐約客,外地人朋友,且聽我苦心一勸,包好尿布再去看大蘋果好嗎?我可不想跨完年發現我家變成索多瑪跟蛾摩拉。好啦,回到廣播現場,這裡是FM 105頻道的深夜談心,節目進行到第二個小時,剛剛播放的歌曲是海灘男孩的〈幫幫我,朗達〉,我是你們的酒鬼DJ——猜猜我叫什麼——沒錯,我就叫朗達,肥臀就坐滿在這張椅子上幫幫你,由於我們電台發射的訊號太弱、主持人太鬼扯還什麼的原因,基本上連我祖母都不會願意收聽這樣的節目,如果她還睜眼醒著,願她安息。
  總之,我已經開了第二罐百威淡啤,酒力還沒個勁頭啊寶貝,如果你深夜裡想聯絡呼呼大睡的神父懺悔,打到這裡來就對了,朗達我不會燉心靈雞湯,酒後吐真言倒是強項,專線電話我稍早已經說過了,快打來吧,迷失的朋友,不然我就播些連英國佬的海盜電台也沒放過的歌直到收工。
  (播放四尖樂隊的〈我情不自禁(蜜糖派、蜂蜜串)〉)
  甜到牙齒爛掉的歌,對吧。看來今夜我們有寂寞芳心等著朗達排解憂鬱,我把你接到線上囉,蜜糖,哈囉,跟聽眾朋友們打個招呼。
  嗨,朗達。
  你好,原來是位男士啊,老兄怎麼稱呼?
  我是喬,喬‧巴克,從德州來的。
  (口哨聲)噢各位聽眾朋友,歡迎南方男孩——陽光、BBQ、鄉村民謠,告訴我喬,你該不會是個牛仔吧?
  這個嘛,我並不是真的牛仔。
  你們德州難道有牛仔執照不成?年輕人你覺得自己是牛仔,那你就是,你在紐約,紐約的好處之一就是你要當誰都可以,沒有人會回頭多看你一眼,哪怕你是貓王也一樣——噢這個難講。
  我第一天到這裡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行人道上倒著一個醉漢。
  恭喜,你目睹了紐約典型的日常,如果在曼哈頓第五大道行人會直接踩上去,連腳下有沒有人都不知道,你再遇個幾次就習慣了。嘿喬,你人在屋外嗎?你那背景的雨聲挺吵的。
  我在電話亭,我跟⋯⋯家裡沒有電話。
  公共電話亭跟個人收音機嗎,喬?(從喬的背景可以聽到節目即時的聲音,音量被人調低)希望你的銅板還夠用,伙計。話說回來,你知道去年賣最好的家電是什麼嗎?不蓋你,我從報紙上看來的,銷售第一名是家用電話機,哈,想不到吧,不是電視不是冰箱,而是電話,或許你改天也可以買一台擺家裡,這樣你就不避冒雨出門打這通電話了,那我們該長話短說,直接切入正題吧,今夜是什麼風讓你不惜大雨當頭還要出門呀?
  是關於我的朋友,我們一起合住,他叫耗子。
  噢喔,等等,你朋友真叫這名?還是那是半夜會跑出來跟你打招呼,白天會跑到地獄廚房下水道的小朋友?
  他是叫耗子沒錯。我的意思是他真名叫瑞可,耗子是綽號。
  耗子、耗子,耗子就耗子吧,諢名是吧,非常......走跳街頭的風格呢,跟我們說說你這朋友怎麼了。
  他跌倒了,摔得不輕。我回到家時他就倒在地上,沒力氣爬起來,不知道已經躺在桌邊多久,像一隻翻倒的烏龜。他體力這幾週衰退很快沒錯,但我沒見過他連撐住自己的力氣也沒有——我是說跟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耗子走路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呢。
  願上帝保佑。現在情況如何?我希望他沒摔斷任何一根骨頭,不然就希望他有醫療保險繳夠多錢了。聽起來你們認識了好一陣子,你是怎麼交上耗子這朋友的,牛仔,在紐約這個七百萬人的水泥叢林裡嗎?
  (又一枚硬幣落下的聲音)
  應該是剛到這裡沒幾天的事。我在酒吧遇到他。耗子坐在吧台,穿著一套白西裝,後梳油頭,就算酒吧裡的燈光再怎麼昏暗都會先注意到他,你懂我的意思嗎?顯眼的⋯⋯顯眼的顏色。總之我跟酒保點單時已經看到他了,但那時我只一心想著被坑的二十塊,我跟一位住在閣樓套房的貴婦度過挺好的十幾分鐘,她沒給我服務的錢,還反過來跟我借錢搭計程車,急著去會面她的情郎,我才到紐約,哪知道那麽多呢——說回耗子,事實上,我想是他先向我搭話的。
  哇噢等等,所以那位女士是⋯⋯耗子的事先擺一邊,介意我現在才問你在哪裡高就嗎,喬?你是做什麼掙口飯吃的?
  我接客,紐約女人對牛仔為之著迷。
  (朗達發出短促的笑聲)
  噢我可不那麼想,她們個個都是示巴女王,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話。重新回到耗子身上,讓我猜猜,你跟他說了不幸的遭遇,他幫你一起討回那筆錢了嗎?
  不,不(喬也笑了,似乎在話筒前搖著頭)他連我剩下的另兩張十元也騙走了。
  好個傢伙。
  可不是?事後我才想到他翹腿坐在吧台,從頭到尾卻只點了一杯酒,說是節制的一杯酒量。可惜我當時太低落,急切賺錢,沒能看穿那把戲,耗子據著我對面的卡座,拼命對我灌迷湯,說有拉皮條的金主可以介紹給我。耗子說話就是那樣,替你著想一樣,自信地彷彿擁有那間店,我身高好歹也有六呎二吋,但他感覺上高大得多,儘管他陪我走出店外時,我發現他不及五呎五還瘸著一條腿。總之那天我信了耗子,一起走進一棟電梯大廈,他只領到門口說不陪我進去,便收了錢後拍拍屁股走人,把我丟給一個跪地膜拜聖像的狂熱老頭,因為那房間小得像雞舍,所以那人把基督像裝在廁所門上,你能想像嗎?
  (大笑)那你們怎麼兜在一起當室友的?你肯定先揍他一拳了吧。
  差一點。(跟著笑了聲)我身上的錢沒撐多久就榨得一滴不剩,旅館扣留我所有的行李,要賒帳全數還清才能贖回,手邊只留下一台手提收音機。我試著回到酒吧去找他、在那棟電梯大廈附近打轉,都沒見到蹤影,我窮得只能跟咖啡廳顧客要他們不吃的餅乾果腹,不是我吹牛,但我從來沒有生過病,那陣子我卻餓到胃偶爾會絞痛。就在我快過不下去的時候,我重新遇到耗子。我先是透過窗戶看到他,耗子正坐在一間昏暗的餐廳裡哈菸,慢了些才注音到我,來不及開溜。我把耗子按在吧檯上,要他掏出口袋裡的錢,但所有銅板加起來還買不起一顆蘋果,連他嘴裡抽的都是撿別人留在菸灰缸裡的菸屁股,襯衫的袖子也破了個大洞。
  可真慘。
  (喬又投了一塊銅板,噹地落在公共電話的空錢箱裡,回聲在話筒裡聽得一清二楚)
  在店裡僵持下去不是辦法,耗子帶我回他家,還煮了一鍋說不上來有什麼的燉菜。他往平底鍋裡倒了罐頭椰奶,整鍋煮到後來全是白色,說是佛羅里達風味菜,大廚都這麼說我也就信了。我必須說那是我來紐約吃過看起來最不怎樣的料理,味道卻意外地不錯,很像牛奶燕麥粥,或許是我太餓,或許是很久沒吃到熱騰騰的食物,等我想到應該要留一半給他,鍋底已經空了,耗子坐在一旁用火柴點菸,一句不吭,看著我吃個精光也不在意,好像光是抽菸他就飽了。
  天色很快暗了,有爐火的室內總是比外頭溫暖,耗子倒了一杯⋯⋯與其說茶不如說是熱水給我,沒有趕我走,他不是會可憐別人的那種軟心腸,更別說愧疚,畢竟當時也是我甘願給他那筆錢,所以我一度以為⋯⋯他是個玻璃想睡我什麼的,因為他揶揄我去四十二街賣屁股,我看著他,不知道該罵他基佬還是甩門就走,他回瞪我一眼——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他看透了什麼——我還沒想通,耗子便扔來一條救世軍捐贈的毯子,叫我待著,反正房裡有多一張空的單人床。於是我們就變成室友了。
  真的是挺峰迴路轉的故事,不過慶幸你認識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喬,人在異地,出外靠朋友啊。你早先提到耗子生病了?
  耗子長久以來的咳嗽毛病,說他過世的爸爸也是如此,他爸在地鐵站替人擦鞋維生,據說是吸入太多鞋蠟,咳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耗子一開始掩飾得很好,總讓人以為是吸菸太快嗆著,但情況在入冬之後越來越嚴重,有時咳得太過厲害,甚至會把所有吃進肚的食物全吐出來,食慾不佳反到菸抽得更兇,黑眼圈深得像兩圈窟窿,整個人逐漸衰弱下去,就連好端端待在家裡蓋滿被毯,有時半夜就莫名發起高燒,不一會耗子便滿頭發汗,濕得床墊幾乎可以擠出水來。我提議幫他找醫生看病,他總是搖頭拒絕,不要醫生不要條子,說去到佛羅里達曬曬太陽病就會好了,他耳朵就那麼硬,真拿他沒辦法。
  聽起來很不妙啊,老弟,你還是勸勸他看個醫生吧。但我有個疑問,為什麼是佛羅里達,不是別的地方?
  公寓的牆上貼了一張海報,我搬進去前就在那裡了。幾乎全佛羅里達的棕梠樹、陽光、沙灘和泳裝女孩都在同一個畫面裡,應該是個房產廣告,從雜誌上撕下來的,上面沒有一張愁苦臉,每個人都笑開了嘴,像是任何小孩只要到了迪士尼樂園,夢想就一定會成真。儘管海報再怎麼破爛,耗子還是捨不得拿掉,嘴裡總是唸著要去到那裡,就再也不需要擔憂紐約冬天的破事,水管凍到裂開或是燒不熱的簡易爐。說到這個,有次我們實在冷得受不了,乾脆跟著廣告歌在家裡跳舞——或者說扭動,看看能不能讓身體暖一些,我記得那首歌是這樣唱的:「冰涼的柳橙汁......」
  哈,我有印象,「冰涼的柳橙汁,真棒,頂新鮮又自然」,對吧?我記得那是佛羅里達柳橙汁的廣告。等你們哪天躺在那裡的海灘上,說不定就有喝不完的現榨果汁啦,喬。
  不瞞你說,朗達,我預計明天早上就去當舖賣了這台收音機,買兩張灰狗巴士的單程票,帶著耗子搭十三個小時的車去佛羅里達。
  也就是等到後天,耗子的夢想就能實現了,對嗎?
  上個月我跟耗子臨時起意去看了他爸,在皇后區的加略山公墓。紐約這裡死人跟活人一樣多,墓碑跟天際線的摩天大樓一樣密集,我們繞了好一陣才找到正確的位置,站到前面時耗子才想到我們誰也沒帶花來,他看旁邊別人的墓前擺了新鮮未凋的花束,撿來放在他爸的墓上。看著河對岸的曼哈頓高樓,我想紐約至少還有一塊石板讓我們知道他爸曾經存在,讓耗子不會忘記他。希望我跟耗子哪天也能這樣被紐約記住。
  所以,你打這通電話是為了告別嗎,牛仔?相信今晚收聽節目的聽眾,還有我,都不會忘記你跟耗子。
  謝了,朗達——(聽筒傳來單音節的嘟聲)我零錢剛好用完了。
  我明白。祝你好運,喬,很高興今晚有你陪伴。
  晚安,朗達。
  (話筒掛上,留下一段持續的噪響。朗達把通話切斷,接回輕柔的背景音)
  喬,你應該還在聽吧,在節目的最後我點播一首瑪莉.霍普金的〈往日時光〉給你,「因為在我們的心中,那些夢想依然如昔」。這裡是FM 105頻道的深夜談心,我是各位的DJ朗達,明晚同一時間我們空中再會。晚安,喬和耗子。晚安,紐約。

  
FIN. 07/24/2019

0 comments:

張貼留言

歡迎任何意見和指教,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