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標題:涓流
- 衍生:鬼滅之刃
- 等級:普
- 配對:無, 鱗瀧左近次視角
- 大綱:徒弟錆兔、義勇前去參加鬼殺隊的最終選拔
誰是頭一個說起狹霧山的禁忌已不可考,行之有年的默契早內化在人心裡,提起山中事的語氣總半是恫嚇、半是忌憚,世居山腳下的村民僅會在盛夏時節入山,爬到山腰處摘採野菜和挖掘竹筍,扔進編簍裡的量足夠全家溫飽,絕不多取,而且日正當中就會下山,以免午後山裡升起的霧氣亂了來時路。對於好玩的孩童,耆老屢屢告誡不得靠近地界,一旦越過即是山神的地域,觸怒神祇會召來禍患,輕則久旱不雨,重則村毀人亡,可孩子哪管那麼多,只要玩伴不去,再神秘的地方也沒有意思,久而久之,靠近狹霧山的人自然也少了。
後來幾戶莊稼漢湊足錢,在村落最外圍的袖垣豎了塊道祖神,還請來僧人對石碑祈福,與其說是崇敬山神,不若說是恐懼吧,村人在山上目擊神隱孩童的傳聞不斷,還不乏在山裡迷了途,結果踩空摔入淺坑的意外,爬出坑的人都說那像是早就設好的陷阱。
途經聚落時,鱗瀧多少聽過這類謠言,只能無奈搖搖頭,所幸天狗面具掩去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暗忖下回該把陷阱移到哪,才不會讓村人誤闖,但對於傳聞荒誕至此,其實也有助於降低錆兔和義勇在訓練期間遭人打擾,他就任由事態繼續發表下去了。
不過老一輩的口述仍有幾分為真。
山裡空氣稀薄,若不諳陡峭的小徑,行走一長,容易調息不過來,恍惚間讓人錯以為聽見或看見什麼,分不清虛實,即便像鱗瀧這般修行深厚的劍士,經過一夜疲憊的殺鬼戰鬥,在旭日尚未升起,比逢魔時刻更為混沌的黎明之前,常遭逼真的幻覺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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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的巡視是以狹霧山為中心,走遍散佈山谷各處的村落。鱗瀧輕踏屋舍的茅草斜頂,不作響地移行,憑藉嗅覺捕捉那一絲腥臭的氣味,兩隻尚未大開殺戒的遊蕩小鬼被他逼到田埂間,斬了首,再合掌誦經助其上路,除此之外,今夜可稱得上平靜,沒有酣夢裡的人命喪鬼爪。
據鎹鴉提供的情報,鬼近來有潛入小鎮的趨勢,人口聚集象徵鬼的食糧豐足,加上鄰里間的連結不若偏村緊密,警世的村野傳奇更不用提,說了只會遭眾人奚落,都什麼時代了還講這種嚇唬孩子的玩意兒,因此鬼的殺虐常視作口角後的報復,即便好端端的人憑空失蹤,警隊也是以逃家為由草草結案。
鱗瀧對鬼的因時順應感到不安,但任務未指派下來前,退居後線的他不應拋下負責區域,而該對新上任的柱抱持信心,以防詭計多端的無慘哪天又一記回馬槍,吩咐手下屠村血祭。
回到屋舍時,遠方的山巒還籠罩在夜色裡,再不久就要天亮,鱗瀧卸了刀,隨意用濕布抹了臉跟臂膀,換掉汗濕的衣裳。
窗外晚風猶勁,所經之處無不草木偃行,梢上的葉沙沙摩挲,林間的合奏宛若海潮拍岸,像是肆之型的打擊之潮撞得滿室迴盪,屋外另一側竹林的粗枝相擊,喀啦嘎吱,鱗瀧定住身,意念集中在耳諦聽,那聲響由遠而近、愈發響亮,直到他聽出那是咬碎骨肉的咀嚼聲時,聲源已經近在咫尺,附在耳畔般清晰,鼻尖卻未嗅著鬼的氣味。
鱗瀧知道儘管再逼真,全是感官混淆——
多謝招待啊,鱗瀧。
黑暗裡,他聽見手鬼嘲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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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旭光劃破幢幢黑影,為山稜鍍上一道金線,鱗瀧才徐徐吐出積在胸臆的氣。本該乾爽的短褂又濕透了。
他走到矮灶旁,扔了幾塊柴薪生火,讓手烤烤火,也驅散屋裡的寒意。
等到手差不多暖起來,鱗瀧從缸裡勺了點水入鐵鍋,淘洗沉在釜底的帶殼米粒。放著米浸泡時他也沒閒著,扛著鋤頭來到屋外,從舍旁的一畦耕地挖出兩顆貧瘦白薯,稍事洗淨根莖上的泥土,再粗切成塊,擺進飯鍋內,一齊放到火上烹煮。
當早膳的準備告一個段落,鱗瀧從醬甕櫥裡的竹筒抽出一枝線香,他用爐火點燃,舉著香踏上榻榻米,打開壁龕外的小門,望進那沒有牌位的龕——排列在香爐前的是十二塊形狀和質地各異的石塊。鱗瀧把線香插進爐裡,退了一步,回榻上跪坐,他敲響擱在膝前的頌缽,在透進窗紙的晨光裡合掌默拜。
每日出門修行前,他總會拈香祭拜那些在藤襲山上凋亡的孩子,不說保佑,不說看顧,鱗瀧對孩子們已經別無所求,只是細細將十二塊石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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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深山裡的夜鷹突地嘹叫,撕開重重濃霧,傳聲而來。
聽在鱗瀧耳裡,更像是人死前的淒絕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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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行走在熟悉的獸徑上,鱗瀧結束一夜的巡視,近到可以望見自家的茅草屋頂,他腳都還沒踏進前埕,身後倏地傳來師父、師父的呼喚,他連忙轉頭,可什麼也沒有瞧見。唯有頂上的枝椏窸窣乍響,林間喁喁細語,空山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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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落下處,一隻瞪圓大眼的貂與鱗瀧對視,再差幾吋,這倒霉的小動物即會魂魄歸天,牠本能地豎直渾身的絨毛,露出牙齦對他嘶聲威脅,見他沒有再攻擊的意思,旋即抱著撿回來的小命開溜。
鱗瀧將日輪刀收回鞘裡,吁了口氣,沒有氣味的指引,他身體卻先一步反應,以為那是猝然逼近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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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選拔期間,鱗瀧遇到的幻覺遠比往常強烈。
當初拿下手鬼,鱗瀧自是費了番力氣,但鬼吃得人越多,妖異化更勝昔日的程度,不僅僅是在最終選拔犧牲的劍士強化了鬼,他栽培的十二個孩子也接連送命。
手鬼專對他門生報復之意昭然,鱗瀧並非聖賢,僅是一介培育者,肉身承受的痛苦不如夢幻泡影,胸臆裡的懊悔亦不如露與電,可他也明白主公的苦心,因而始終保持著距離,絕不涉入藤襲山的選拔,畢竟和無慘麾下的十二鬼月相比,山上的鬼只是鬼殺隊的開端,此時對自己人仁慈,即是對未來的他們殘忍。
他所能做的,唯有持續每日的淹行修煉,用肉體代心智受過,同時異地,以生死交關陪伴那群奮戰的孩子,藉此鍛鍊自己。
鱗瀧避開覆滿青苔的亂石和溼滑的腐葉,在交錯的樹根間踏穩腳步,順著陡坡上爬,錯落崎岩間有無數的小瀑布,衝出斷崖的溪流墜入深潭,復又鑿穿石緣,化為湍急的山澗。
飛瀑浸濕的石面滑溜,不見任何容得指緣攀附的縫隙,鱗瀧得往指尖運氣才能勉強扣在岩壁上,霧氣在他腳邊冉升,往下望只見雲海漫漫,可他明白景致再怎麼壯闊蒼茫,天地間,人的存在不過螻蟻,一次失手便會墮入萬丈的深淵,粉身碎骨。
他謙卑地放低重心,手腳並用貼壁移動,翻過橫在眼前的磐石。頃刻,鱗瀧踱進幽靜的潭水裡,絹白的狹長瀑布位在盡頭,高掛山壁,好似一緞上好的絲綢,有著日輪刀也斬不斷的韌性。
鱗瀧涉水走近,瀑布濺起的沁寒陣陣傳來,針一般扎進皮肉裡,他咬牙隱忍著刺痛,最終來到瀑布正下方的石台,盤腿而坐,雙手在胸前結印,任落水灌頂,循自然的定律重重砸在背上,不留痕跡地鞭笞為師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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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前,鱗瀧即嗅著淡然的檀香味,果不然一推門就看見鋼鐵塚端坐在壁龕前,壁龕的雙門外敞,飄出焚香的淡紫薄煙。
「見你不在,就自個兒來了。」鋼鐵塚說。
刀匠保持著合掌的姿勢,沒有轉頭,鱗瀧見鋼鐵塚向孩子們上香的模樣,僅是點點頭,由著他去。他更下山伏的束裝,把水擰進擺在門邊的木桶裡,抖了抖起皺的衣,拿去屋外的掛繩上晾著,再拉開紙門進到內室,換回繡有渦紋的淺藍羽織。
他把斟滿水的壺吊在圍爐裏的懸鉤上,生起火煮著,往兩只陶杯裡各放幾撮乾燥的草根。又走到灶前掀起鍋蓋,取杓攪拌一陣,看出門前燒上的炊飯差不多熟透,鱗瀧這才問道:「不介意的話,老夫正要用早膳,簡單的粗茶淡飯而已,你要一起嗎?」
「就等你這句。」火男面具後的男人難掩低笑,回道。
刀匠順手解開面具的繫繩,露出底下黝黑的臉龐,膚色似乎比鱗瀧上回見到時還深,他猜想是出了趟遠門。
不甘於做個稱職等待飯菜的客人,鋼鐵塚接過鱗瀧端來的醃蘿蔔片和日曬魚乾,還幫忙佈置了兩人的筷箸,才回座等著鱗瀧盛好雜菜粥。
勺了個八分滿,鱗瀧將熱騰騰的木碗遞給鋼鐵塚,傾近男人身側時他嗅到淡淡鹹味,不是鮮血的鏽蝕,也不是汗水的黏膩,而是從遠方帶回的海潮氣息。
合掌說了聲開動,鋼鐵塚吹涼手裡的粥,嘴貼在碗緣,淺嚐了一口,再用筷尖夾起一小片剁碎的薺葉。
「現在還採得到七草?」刀匠打趣地問。
鱗瀧端著自己的份,面對著刀匠盤腿坐下,他聳聳肩,說自己是照真菰教過的去認可食野菜,有什麼就煮什麼,沒有她那麼上心。
望了眼擺在榻榻米上的淺碟,鋼鐵塚輕喃鱗瀧門生的名字,順序全照那幾個孩子愛吃的料理唸著,最後他斂下視線,瞧著碗底的粥,說出真菰。
鱗瀧未動跟前的筷箸,雙掌按在膝上,僅是闔眼聽著。
「錆兔會順利歸來的,鱗瀧。」
「義勇也是。」他們約好了。鱗瀧清楚只要是少年答應他的事,就不會食言。「留了鮭魚蘿蔔給他。」
鋼鐵塚想起什麼似的,他放下碗,一掌拍上大腿,轉移了話題。「我這次物色到不錯的石頭,打算燒刃時用,想先瞧一眼嗎?」
異於刀匠村裡的其他師傅,鋼鐵塚年紀尚輕,鍛刀的經歷意外地豐富。自從接手替鱗瀧打刀的專責,鱗瀧留意到,儘管冶煉的過程耗時費工,許多這兒疼、那兒痛的老毛病折騰著刀匠,卻絲毫不減損鋼鐵塚眼裡的熱忱,他不恪守上一輩傳承下來的技藝,醉心於變革,常常窩在工坊裡實驗他突然冒出的想法,一待就是兩三天不出戶。
他曾向鱗瀧提過燒刃的關鍵之一是敷於刀身的土,調和泥漿的成份、比例,在不同的流派各有秘傳,稍微差異即造就多樣的刃文。當時,鋼鐵塚進一步提出大膽的建議,他認為若能依劍士和日輪刀的配合度為本位,在鍛刀過程裡加入劍士刀法的特色,將更能提升人刀合一的境地,而改良燒刃土是他著手的第一步。
依據鱗瀧對門生平時的觀察,鋼鐵塚走訪各地,攜回符合敘述且適宜的石材,有的是沉在火口湖底的多孔隙熔岩,還有的是落在河床上,受勁流反覆淘洗的平整頁岩。回到工坊後鋼鐵塚將之研磨成粉,拌入基底的燒刃土內,準備在燒刃時使用——刀匠終究沒等到劍士的歸來——剩餘的石頭被鱗瀧要了回去,收進壁龕,每日拭淨拂塵,伴它們靜靜沉睡。
鱗瀧視線瞥向男人擱在檯緣的箱笈,順著刀匠的意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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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魔時刻,狹霧山逐漸遭聚攏的暗影吞沒,鱗瀧嗅著潮氣,研判大雨足以徹夜降下。他已站在玄關外候了整天,儘管調息呼吸,久立身軀還是不堪舊傷折磨,隱隱作痛,可他沒有進屋避雨的打算,只是耐心等待。
日落的餘暉消逝之際,一隻鎹鴉悄然飛過屋脊,拍拍翅,降在鱗瀧肩上,捎來載有選拔結果的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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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傷的義勇在蝶屋躺了一段時日,在複方湯藥的幫助下,左眼的視力緩慢恢復如昔。鱗瀧持續透過與花柱的通信,更新義勇治療以及復原的情況。
他沒有馬上動身,而是推遲了前去探望義勇的念頭。
那孩子本該調息靜養,卻在得知錆兔的消息後,開始認知到身邊的空缺意味著什麼,再次失去的打擊,讓義勇數次翻倒雜役備好的飯羹,拒絕服藥和進食,時而慟哭嚎叫,時而緘默不語。鱗瀧接受了花柱的判斷,擔憂自己的到訪非但對義勇沒有益處,可能還是個刺激。
鱗瀧能做的唯有等待,把情緒藏在赤紅天狗的面具後,就像他在選拔期間過的生活,照常巡視,照常上香,照常修行,嘴裡嚼著清淡無味的白薯,閒看山裡的雲起雲落,交由時間去緩解疼痛,度化傷口癒合所留的疤。
鋼鐵塚幾日前來信,表示刀鍛好了,揉合奇岩的燒刃土效果奇佳,刃文如涓流的波光,等義勇返回狹霧山他再親自登門送上。
他想著鋼鐵塚那天捧著的奇石,沉得很,其表面打磨得圓潤,似乎歷經多年的砥礪,方能顯出黑中帶藍的色澤,份量亦可鍛出兩人四把的日輪刀跟備品。
刀匠說是在河海交界拾的,或許是從河川上游帶下來的溪石,全然分不出是膠連在一起的兩塊石頭,還是遭浪潮侵蝕而內凹的形狀,自成一體——他心裡同時浮現錆兔和義勇的身影——離開狹霧山的那天,他們互搭著肩。
鱗瀧復讀了那封信,闔眼想像著涓流在義勇的手裡成湖成海。身為培育者,鱗瀧能做的唯有等待,他明白終會等到那麼一天。
完_2019/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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